林天帶來的恐怖陰影暫時退去,但營地並未恢複平靜。秦醫生組織人手構築的臨時防線——用扭曲的鋼筋、混凝土碎塊和幾輛燒焦的汽車殘骸堆成的矮牆——後麵,擠滿了瑟瑟發抖的幸存者。空氣裡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汗味和絕望的氣息。幾個被注射了稀釋抑製劑的人蜷縮在角落,身體仍在不受控製地顫抖,眼神驚恐地掃視著周圍,仿佛每個人下一秒都會變成擇人而噬的怪物。
小楊依舊像釘子般釘在陸過鐘病床前,但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秦醫生指揮著小劉和另外幾個還能站立的男人,將所剩無幾的抑製劑分發下去,他的聲音嘶啞卻強行維持著鎮定:“撐住!都撐住!控製情緒!恐懼是它的糧食!想想…想想陸醫生為我們做的!”
他的話在絕對的恐懼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營地西邊,張工被撕碎的慘狀如同夢魘,烙印在每個人腦海裡。空氣中,無形的罪孽因子如同饑餓的鯊群,敏銳地嗅食著這濃烈到化不開的絕望、猜疑和隨時爆發的恐慌。
“媽媽…我怕…”一個被母親死死抱在懷裡的嬰兒,似乎被這窒息的氣氛感染,發出細弱的哭聲。
這哭聲,如同投入滾油鍋的水滴。
“閉嘴!彆哭!你想把那些東西引來嗎?!”旁邊一個臉上帶著新鮮抓痕、眼神驚惶不定的男人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嬰兒,聲音因恐懼而尖銳變形。
嬰兒被嚇得哭得更大聲了。母親的臉上瞬間褪儘血色,她驚恐地看著那個男人,又看看周圍其他人投來的、同樣帶著驚懼和遷怒的目光,一種被孤立、被敵視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
“不…不是…寶寶他隻是…”母親徒勞地想辯解,聲音顫抖。
“哭!就知道哭!都是你們這些累贅!”另一個失去親人的婦女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指向抱著嬰兒的母親,“要不是帶著孩子拖慢大家,我們早就能…”她的聲音被更混亂的指責和恐懼的咒罵淹沒了。
猜疑鏈瞬間形成!絕望、憤怒、遷怒的情緒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瘋狂滋生、互相傳染!空氣中彌漫的惰性罪孽因子,如同被澆上了汽油的火種,瞬間被點燃!
“呃…呃啊…”那個臉上帶抓痕、嗬斥嬰兒的男人第一個出現異變。他猛地抱住頭,發出痛苦的嘶吼,皮膚下青筋如同活物般暴突蠕動,眼白迅速被渾濁的紫黑色侵蝕!他身邊的幾個人也幾乎同時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身體開始扭曲膨脹!
“又來了!按住他們!快打抑製劑!”秦醫生目眥欲裂,嘶聲大吼。
但太晚了!這一次的爆發點就在密集的人群中心!而且不止一個!
“吼——!”最先變異的男人已經完全失去了人形,化作一個肌肉虯結、覆蓋著粗糙骨甲、雙目噴吐紫焰的怪物!它隨手一揮,就將一個試圖撲上來按住他的人像破麻袋般掃飛出去,重重砸在掩體上,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混亂瞬間爆發!驚叫聲、慘嚎聲、怪物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防線內部亂成一團!人們互相推搡、踐踏,隻為遠離那些正在變異的同伴。絕望如同海嘯,徹底淹沒了理智。
那個抱著嬰兒的母親被混亂的人群撞倒在地,她死死護住懷裡的孩子,絕望地看著一隻新生的、長著鋒利骨爪的怪物,嘶吼著朝她撲來!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
“不——!我的孩子!”母親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極致的恐懼和守護的母性在這一刻壓倒了一切。求生的本能讓她做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舉動——她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將懷中啼哭的嬰兒,朝著離她最近的安全象征推了過去!
那個方向,正是蜷縮在帳篷角落、緊緊抱著布兔子玩偶的小女孩!
嬰兒小小的身體,裹在繈褓裡,帶著母親的體溫和絕望的推力,落入了小女孩的懷裡,正好撞在布兔子玩偶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小女孩下意識地抱住了啼哭的嬰兒。嬰兒的淚水沾濕了布兔子臟兮兮的表麵。而布兔子那隻僅存的、軟塌塌的耳朵,在嬰兒的觸碰和母親那極致絕望與守護意念交織的衝擊下,猛地繃直了!
嗡!!!
一股遠比之前明亮、凝練的翠綠色光芒,猛地從布兔子斷耳處的線頭斷口中爆發出來!不再是微光,而是一道凝實的、純淨的光柱!它瞬間掃過撲到近前的骨爪怪物!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冰塊!怪物伸出的骨爪在接觸到翠綠光柱的瞬間,發出刺耳的灼燒聲!覆蓋其上的汙穢紫光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湮滅!怪物發出淒厲痛苦的咆哮,整條手臂在純淨的翠綠光芒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瓦解、崩潰,化作飛散的暗色塵埃!
這突如其來的光芒,這匪夷所思的一幕,讓帳篷內外的混亂都為之窒息了一瞬!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光芒來自那隻破舊的布兔子!它…在保護那個孩子?!
“光…那兔子…有光!”有人失聲驚呼。
“它能…它能殺死怪物?!”難以置信的狂喜在絕望的深淵中點燃了一絲微弱的火星。
然而,翠綠光柱在重創一隻怪物後,光芒急劇黯淡下去,布兔子的耳朵也重新軟塌下來。它似乎耗儘了剛剛吸收轉化而來的能量。但它的存在,它爆發的光芒,如同在絕望的泥沼中投下了一顆希望的石子!
而就在這翠綠光芒爆發、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瞬間——
病床上,覆蓋著冰晶的左手,在無人注視的保溫毯下,五指猛地張開!
陸過鐘體內,那被他強行引導、在意識層麵引爆的神性之毒與天使烙印的衝突洪流,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一股無法言喻的衝動,混合著輝光意誌的本能、陳孟生守護之冰的餘韻、林天創生之火中對“生”的渴望、以及剛剛被布兔子共鳴點燃的淨化信念,如同決堤的洪水,衝破了身體的禁錮!
嗡——!!!
一道凝練的、純淨到極致的翠綠色光束,毫無征兆地從陸過鐘張開的左手掌心爆發!它輕易地撕裂了厚厚的保溫毯,穿透了醫療帳篷的帆布頂棚,如同破曉的第一縷陽光,又如同精準的手術激光,直刺灰蒙蒙的天際!
光柱並不粗大,卻帶著一種洞穿陰霾的銳利和淨化萬物的溫暖。它撕裂了籠罩營地的絕望陰雲,將一片純淨的翠綠光輝灑向混亂的營地!
光芒所及之處,那些正在變異、嘶吼的怪物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動作猛地一滯!它們身上翻湧的汙穢紫光在翠綠光芒下劇烈波動、衰減!空氣中彌漫的、令人窒息的罪孽因子陰霾,如同陽光下的晨霧,被迅速驅散、淨化!
混亂的哭喊和怪物的咆哮,在這突如其來的神聖光束下,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仰著頭,呆呆地望著那道從醫療帳篷中射出的翠綠光柱,望著它刺破雲層,在灰暗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短暫卻無比清晰的淨化軌跡。光芒映照在他們臉上,洗刷著驚恐,留下茫然與一絲…難以置信的震撼。
帳篷內,小楊猛地回頭,看著病床上那隻穿透了保溫毯、掌心向上、散發著微弱翠綠光暈的左手,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秦醫生衝進帳篷,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陸過鐘掌心殘留的翠綠光暈,又猛地看向角落裡抱著嬰兒和布兔子、同樣被光芒籠罩的小女孩。老醫生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震驚、狂喜、難以置信最終化為一聲嘶啞的、仿佛用儘全身力氣的低吼:
“光…是他!是陸醫生!還有那兔子…它在吸收…它在轉化!他不是汙染源…他是…淨化爐!是我們的…淨化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