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佝僂著身子,彎曲著腿,不至於過高的身高暴露了身份。
“好好好,川兒啊,以往都是你大哥來接我,今兒你怎麼有空來看我啊?工作忙完了?”
商屹川隨手往灶膛裡添了塊乾鬆針,火苗“劈啪”躥高,映得他眼底亮了亮。
他沒直接提任務,先順著“兒子”的身份答:“廠裡最近趕完一批貨,給放了兩天假。想著您這屋的窗戶縫還沒糊嚴實,夜裡漏風,就過來看看,順便幫您拾掇拾掇後山的柴火,總不能讓您大冷天還自己拄著拐杖去撿。”
這話半真半假,既圓了“調休”的由頭,又把“鬆樹林”的暗號自然帶了進來。
張婆婆會意,伸手摸了摸炕沿的溫度,指尖在粗糙的木板上頓了頓,那是他們約定好的安全信號,若住處被人動過手腳,就會在炕沿刻道細痕。
此刻木板光滑,沒半點異樣,她才鬆了口氣,往灶邊挪了挪,壓低聲音:“後山那三輪車,你看清車牌號沒?黑布底下露沒露箱子角?”
“沒看清車牌,用泥糊住了。黑布裹得緊,但我繞到車後時,聽見裡麵有‘嘩啦’聲,像是玻璃瓶子碰撞的動靜。”商屹川也放輕了語氣,手指在褲縫上悄悄比了個“三”,他猜那是裝製毒原料的玻璃瓶,至少有三箱。
張婆婆眉頭擰起來:“三箱?上次我瞅見他們運貨,隻敢帶兩箱,這次敢多帶,怕是要往外運成品了。”
她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摸出個磨得發亮的銅煙袋鍋,其實煙袋杆裡藏著根微型錄音筆:“今早李叔來借醬油,我故意把煙袋掉在地上,錄了段他跟人打電話的聲音,隻聽見‘今晚老地方’‘彆讓那老太太瞅見’,沒聽清彆的。”
商屹川接過煙袋,假裝摩挲煙杆上的包漿,實則按了錄音筆的播放鍵。
電流聲裡果然傳來李叔含糊的嗓音,末尾還夾雜著三輪車發動的“突突”聲。
他眼神一沉:“‘老地方’十有八九是窯廠。今晚得去看看,不然等他們把貨運走,又得等下次機會。”
“怎麼去?李叔肯定盯著咱們呢。”張婆婆往窗外瞟了眼,李家的煙囪正冒著煙,隱約能看見李嬸在院子裡曬衣裳,時不時往這邊探腦袋。
商屹川想了想,從背包裡掏出件灰布褂子,還有頂舊氈帽:“我等會兒換這身衣裳,假裝去村裡的小賣部買鹽,順便繞到李叔家後頭,看看他是不是真跟三輪車有聯係。您在家彆出門,就坐在門口剝瓜子,要是看見李叔往這邊走,就把瓜子殼往地上掃三下。”
“行。”
張婆婆點頭,又叮囑:“小賣部的王嬸是咱們的人,你買鹽時多問句‘有沒有新到的南瓜子’,她就知道該給你拿最新的消息。”
兩人剛商量完,院門外忽然傳來“篤篤”的拐杖聲,是李叔!
張婆婆立刻切換回老態龍鐘的模樣,慢悠悠拿起竹籃裡的瓜子,指尖故意抖了抖,掉了幾顆在地上。
商屹川則順勢把煙袋塞進炕席底下,轉身去灶台邊舀水,裝作沒聽見門外的動靜。
“張嫂子在家不?”
李叔的聲音隔著門簾傳進來,帶著點刻意的熱絡:“我剛在後山拾了捆乾柴,想著你家柴火可能不夠,給你送點來。”
張婆婆拄著拐杖挪到門邊,拉開條縫,露出半張布滿皺紋的臉:“哎呀,李老弟,這多不好意思!川兒剛給我拾掇了些鬆針,夠燒兩天的了。”
她故意提“鬆針”,試探李叔的反應。
李叔的眼神果然閃了閃,目光往院裡掃了圈,沒看見商屹川,又問:“川兒?是你家小兒子吧?他剛剛還去我家尋你,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家小兒子呢!”
彆說你了,張婆婆還是頭一次見自家的“小兒子”呢!
“是啊,去買袋鹽,家裡鹽罐空了。”
張婆婆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語氣自然得沒半點破綻:“他說順便給我買塊麥芽糖,我這老牙,就好這口甜的。”
老太太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有人誇她這麼大年紀了,牙齒保養得倒是不錯,她立馬跟人委委屈屈地解釋:“我這是假牙,烤瓷牙,真牙掉得沒幾顆了。太醜了,我老婆子年輕的時候,也是村裡的一支花,美了一輩子,臨老了,可不能叫人笑話了去。”
李叔“哦”了聲,手裡的柴捆往門裡遞了遞:“柴火你還是收下吧,夜裡冷,多燒點暖和。對了,你這次打算在村裡住多久啊?開春再走?”
這話又在試探!
張婆婆心裡警鈴大作,臉上卻依舊笑著:“說不定呢,城裡住著悶,還是村裡自在。等開春了,還想跟時大妹子一起去後山挖野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