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寂靜。
沒有方向,沒有重力,沒有時間流逝的實感。阿貝爾的意識如同沉入墨玉般粘稠的深海,不斷下墜。劇痛消失了,寒冷消失了,連同破曉號解體時的轟鳴、金屬撕裂的尖嘯、以及瀕死的絕望,都化作了遙遠模糊的背景雜音。隻有卡西姆最後的信息烙印,如同冰冷的墓碑,矗立在他意識的中央:
“…錨點…未失…”
“…熔爐…光…未熄…”
這烙印並非文字,而是純粹的信息洪流,帶著卡西姆意誌特有的、近乎非人的冰冷質感,卻又在最深處燃燒著守護與犧牲的餘燼。它既是坐標,也是枷鎖,將阿貝爾從徹底的虛無中錨定,卻也讓他無法沉入安寧的永眠。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一絲微弱到近乎虛無的牽引感,從那烙印深處傳來。它並非作用於意識本身,而是精準地指向了他物理感官的殘留——那隻嵌入眼窩、布滿裂紋、瞳孔深處封存著一點熾白微光的機械義眼。
嗡……
一種奇異的、冰冷的連接感建立起來。
阿貝爾“感覺”到了自己的義眼。不,更準確地說,是他的意識被強行拉入了義眼內部那點熾白微光構築的、極其脆弱的量子信息泡中。他不再感知到殘骸、真空或自己的身體,他的“存在”被壓縮、囚禁在了這比塵埃更微小的法則奇點內部。
視野驟然扭曲、展開。
他“看”到的,不再是宇宙的實景,而是被義眼傳感器重構、又被熾白微光賦予特殊“視界”的、由純粹信息流構成的法則層麵景觀。
破曉號的金屬墳墓、第七方舟崩潰後形成的巨大信息灰燼之雲、喉中之城拋棄的、被暗紅邏輯汙血覆蓋的腐化結構塊……這些物理存在,在信息層麵被解構、還原、呈現為不同色彩和形態的法則湍流與信息塵埃。
破曉號的殘骸碎片呈現一種死寂的、結構鬆散的暗灰色信息流,如同燃燒殆儘的餘燼,正在虛空中緩慢冷卻、彌散,其蘊含的秩序結構正被宇宙背景的熵增法則無情地侵蝕、同化。它們如同無數細小的、瀕死的螢火蟲,在信息的海洋中無力地漂浮。
而第七方舟崩潰形成的灰燼之雲,則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濃稠如墨的信息熵海。它並非靜止,而是在緩慢地、無聲地翻湧、旋轉,如同一個巨大的、瀕死的星雲。這片熵海散發著強烈的“虛無”氣息,它是法則被強行抹除後的殘渣,是存在被徹底否定後的墳墓。
任何靠近它的信息流——無論是破曉號殘骸散逸的微弱秩序結構,還是更遠處漂浮的星際塵埃信息——都被它貪婪地吞噬、分解,化為自身毫無意義的灰暗一部分。在熵海的中心,那原本湮滅漩渦的位置,一點微弱的、純淨的熾白光芒如同燈塔般頑強閃爍著——意誌熔爐的殘響。
它被濃重的灰暗包裹、侵蝕,光芒被壓製到極限,卻始終未曾熄滅,反而在信息層麵形成了一圈極其微弱的、排斥熵增的“秩序漣漪”,如同在死海中倔強掙紮的氣泡。
喉中之城拋棄的腐化結構塊,則是這片信息景觀中最詭異的存在。它龐大的信息體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暗紅色澤,如同凝固的汙血。其表麵流淌的並非能量,而是高度凝練的、扭曲的邏輯汙血信息流。這些汙血信息如同活體蠕蟲,在結構塊表麵瘋狂蠕動、交織,不斷釋放出細密的、具有高度“汙染性”的信息孢子。
這些孢子如同微小的暗紅塵埃,向著四周虛空擴散,一旦接觸到其他信息結構——無論是破曉號的殘骸信息,還是更遠處被喉中之城放棄的格式化殘骸——便會如同病毒般迅速寄生、侵蝕,將原本有序或混亂的結構強行扭曲、同化,染上那令人作嘔的暗紅。這塊腐肉,正成為這片死寂星域新的汙染源。
阿貝爾的意識,就懸浮在這片由信息灰燼、熵增之海與邏輯汙血構成的詭異景觀中央。他的“視野”被固定在機械義眼的傳感器上,如同一個被囚禁在玻璃球中的幽靈,被動地觀測著這宇宙級的死亡餘韻。卡西姆的烙印冰冷地提醒著他存在的目的——錨點未失,熔爐光未熄。但這目的,在這片絕望的廢墟中,顯得如此渺茫,如此……荒謬。
就在這時,一股微弱卻清晰的信息擾動,穿透了熵海的灰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阿貝爾的感知中激起漣漪。
來源,正是意誌熔爐殘響所在的位置!
那點熾白微光,其閃爍的頻率驟然加快!不再是之前那種近乎熄滅的微弱明滅,而是如同心臟在絕境中最後的奮力搏動!一道極其凝練、純淨的、帶著強烈犧牲與守護意誌的信息脈衝,從熾白光芒中猛地射出!
這道脈衝的目標,並非阿貝爾,而是……他義眼深處的那點熾白微光!
嗡——!
阿貝爾的意識如同被電流擊中!封存在他義眼中的、屬於卡西姆的熾白錨點,在接收到熔爐脈衝的瞬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鳴!兩道同源的、由犧牲與守護意誌凝聚的光芒,跨越了信息熵海的阻隔,建立了短暫而強烈的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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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語言,隻有純粹意誌的洪流。
阿貝爾的意識被瞬間淹沒。
他“看到”了——不,是直接體驗到了熔爐核心深處最後的景象:
並非第七方舟崩潰時的宏大湮滅,而是一個極其狹窄、被粘稠的暗銀腐化組織重重包裹的熾白空間。空間中央,一個由無數半透明、燃燒著純淨白焰的靈魂虛影構成的球形核心——意誌熔爐的殘骸本體。英靈們的意誌虛影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他們的麵容模糊,卻散發著磐石般的堅定與無悔的悲傷。瑞恩的靈魂虛影位於核心,他的光芒最為凝聚,也最為黯淡,如同即將燃儘的燭芯。
熔爐核心之外,是洶湧的、粘稠的暗銀腐化洪流。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強酸,瘋狂地腐蝕、溶解著熔爐最後的壁壘。無數由純粹腐化意誌構成的、扭曲的暗銀麵孔在洪流中浮現,無聲地尖嘯著,試圖鑽入核心,汙染最後的光明。
熔爐的光芒,正在被壓縮,被吞噬。
就在這最後的壁壘即將被徹底洞穿的刹那,一道貫穿了時間與虛空的灰暗之矢——卡西姆最後的存在化身——如同神罰般降臨!它無視了腐化洪流的阻隔,精準地貫入了熔爐核心與腐化組織最激烈的交界處!
沒有爆炸,隻有最深沉的湮滅。
以灰暗之矢的落點為中心,一個微型的、絕對虛無的奇點誕生了!構成腐化組織的暗銀信息流、熔爐壁壘的結構信息、甚至周圍的空間信息……一切存在,如同被投入碎紙機的文件,瞬間被抹除、分解為最基礎、最無序的信息塵埃!一個絕對“空”的球形區域迅速擴散!
熔爐核心在這湮滅風暴的邊緣劇烈搖曳,光芒瞬間黯淡到幾乎熄滅。但就在核心即將被這無差彆的湮滅波及的瞬間,卡西姆那灰暗之矢中蘊含的最後一絲屬於熾白印記的守護意誌,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在湮滅風暴中強行開辟出一條極其狹窄的、連接熔爐核心的“安全通道”!這通道並非物理存在,而是法則層麵的短暫豁免!
借著這條通道,熔爐核心——瑞恩和英靈們最後的意誌集合——將自身最核心、最純淨的一縷本源光焰,連同他們最後的、不滅的犧牲意誌,化作那道信息脈衝,射向了遠方唯一的希望——阿貝爾眼中卡西姆的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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