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並非純粹的虛無,而是被強行剝奪了視覺後的、更加令人不安的感知牢籠。
靜滯棺蓋合攏的最終聲響,並非清脆的鎖定,而是一種沉悶的、仿佛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的厚重撞擊聲。維生液再次完全包裹了他,但之前那層保護性的、意識隔離的冰藍色寧靜已被徹底打破。
外界那地獄般的轟鳴和嘶吼被厚重的金屬和力場極大地削弱,化作一種持續不斷的、低頻的、壓迫胸腔的震動,如同被困在一麵巨大的、不斷被敲擊的戰鼓內部。
然而,比這物理性的隔絕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目光”。
它並未隨著棺蓋的合攏而消失。
那股從核心井口最深處升起的、龐大冰冷憤怒的意誌,並未離去。它穿透了靜滯棺的層層防護,無視了物理的阻隔,如同無形的、超高密度的中子星物質,沉沉地壓在他的靈魂之上。那不是掃描,不是探究,甚至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鎖定。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如同法則般的“注意”。
在這“注意”之下,雷恩感覺自己不再是“樣本”,甚至不再是“祭品”,而更像是一個…錯誤。一個出現在精密鐘表內部的灰塵,一個玷汙了神聖儀式的褻瀆存在。這股意誌本身並不帶有情感,但其“存在”本身所蘊含的、冰冷的重量,就足以碾碎任何膽敢挑釁其秩序的東西。
剛才那短暫的自由和隨之而來的異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了片刻的混亂漣漪,隨即被更深、更暗、更可怕的寂靜所吞噬。
他做了什麼?
雷恩自己也不知道。那聲歎息,那幾個音節,還有體內能量印記那不受控製的同步爆發…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控製範圍。他隻是在本能地掙紮,就像落入蛛網的飛蛾,無意的振翅卻可能引來捕食者更專注的凝視。
而現在,凝視降臨了。
這種被“注視”的感覺無比清晰,甚至比之前被“棱鏡”和那些黑鏡麵頭盔掃描更加深刻。它不帶來數據流,不帶來痛楚,卻帶來一種源自生命最底層的恐懼——被更高位存在完全看透、無法隱藏、生死隻在其一念之間的絕對渺小感。
棺內的能量抑製力場被加強了數倍不止。那幾點紫色的能量印記仿佛被凍結了一般,徹底沉寂下去,連最細微的“滋滋”聲都消失了,但它們存在的部位卻傳來一種新的、被強行“封印”的僵死感和鈍痛。他的身體被完全固定,連指尖都無法再顫動分毫。
外界平台的混亂似乎也迅速平息了。爆炸的餘波被控製,泄漏被製止,那些冰冷的黑色身影恢複了他們高效而沉默的工作。但雷恩能隱約感覺到,平台的整體“氛圍”變了。一種高度緊繃的、仿佛拉滿弓弦般的警戒取代了之前的“常態”。
更多的能量在看不見的管道和力場中奔流,加固著這片空間,尤其是他所在的這個靜滯棺,仿佛在防備著下一次未知的衝擊。
時間失去了意義。
也許隻過了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
雷恩的意識在這極致的壓迫和孤絕中漂浮。痛苦、恐懼、困惑、還有那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因“那聲歎息”而產生的荒誕疑問,交織在一起,折磨著他僅存的理智。
“…同脈…之血…?”
那是什麼?是誰?是幻覺嗎?是維度亂流造成的意識損傷帶來的臆想?還是…真的有什麼東西,在那個深不見底的井口之下,對他發出了回應?
這個念頭本身就如同毒蛇,讓他不寒而栗。那井口下方散發出的能量是如此恐怖、純粹、充滿毀滅性,任何存在於其中的東西,都絕非善類。那聲歎息中所蘊含的古老和晦澀,也絲毫不讓人感到溫暖,隻有更深的詭異和未知。
就在他的意識幾乎要被這無儘的壓抑和自身混亂的思緒逼瘋時,靜滯棺的外部傳來了新的動靜。
不是爆炸,不是機械的轟鳴,而是…腳步聲。
非常輕微的、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正不疾不徐地靠近。這腳步聲有一種奇特的特質,它似乎能穿透靜滯棺的隔音和震動,直接傳入他的感知深處,帶著一種沉穩、冷靜、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腳步聲在他的靜滯棺旁停了下來。
雷恩無法轉動眼球,隻能透過模糊的維生液和棺蓋觀察窗,看到外麵隱約的光影變化。猩紅和慘白的光線交替閃爍,映照出一個模糊的、修長的人形輪廓,似乎正低頭審視著棺內。
沒有掃描光束,沒有數據流顯示。那種無處不在的、冰冷的“注視”依然存在,但似乎稍微收斂了一些,將“前台”讓給了這個新來的存在。
一種極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振動從棺壁傳來。不是“熔爐”的震動,更像是一種精密的能量場調節。緊接著,一個聲音直接在他的意識中響起。
平靜,溫和,清晰,帶著一種經過完美校準的、非人的悅耳質感,如同最光滑的冰麵,找不到一絲情緒的波瀾或個性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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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彆:琥珀雷恩。前聯邦第七艦隊,‘星塵號’偵察艦,少尉飛行員。”
這個聲音直接道出了他的身份,沒有疑問,隻是平靜的陳述。
“基於‘繁縷草’醫療單元初步評估及‘棱鏡’戰場信息采集,你的生理結構完整性受損67,存在多處致命性創傷,神經係統因過度負荷及維度能量侵蝕處於臨界狀態。常規生存概率低於0.03。”
聲音頓了頓,仿佛在給他時間消化這些冰冷的數據,又仿佛隻是在讀取下一項信息。
“然而,你展現了異常性狀:在高度汙染的維度亂流中存活並維持基礎意識活動;體內殘留的未知維度能量表現出非典型活性及與‘熔爐’基礎能量場的潛在諧振可能性;以及…就在剛才,引發了‘熔爐之心’基準能量波動率超過7個標準偏差的異常事件,事件性質…暫未明確。”
聲音裡沒有驚訝,沒有好奇,沒有憤怒,隻是在陳述事實。但正是這種絕對的平靜,反而讓人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
“上述異常,尤其是最後一項,賦予了你在‘熔爐’體係內超出其原本生命價值的…潛在研究價值。”
潛在研究價值。
這個詞讓雷恩的心臟如果它還能正常跳動的話)猛地一縮。他寧願聽到的是“立刻處決”或者“廢物利用”,而不是這種將人完全物化、視為可挖掘數據點的冷漠定義。
“因此,一項提案已生成。你有權知曉,但無權拒絕。”
聲音繼續平穩地響起,仿佛在宣讀一項既定的法則。
“提案內容:你將接受‘熔爐’的深度介入性研究與分析。過程將包括但不限於:高頻次多維掃描、細胞級生理采樣、能量印記應激測試、以及可能的…意識層麵直接映射。此過程將極度痛苦,並存在極高的永久性損傷或終止風險。”
雷恩的意識在恐懼中戰栗。意識映射?那聽起來就像是要把他的靈魂撕開攤平,供人隨意翻閱!這比任何肉體上的折磨都要可怕!
“作為此提案的唯一…‘補償選項’,”聲音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補償”這個詞有些不夠精確,但又找不到更合適的替代,“‘熔爐’將維持你的生命體征,並提供最低限度的創傷穩定性處理,以確保研究數據的連續性和有效性。你的生理痛苦將被維持在可采集有效數據的閾值之上,意識清醒度將被強製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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