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心裡正自翻騰,一時沒了主意:自個兒這般喜好醫道,究竟是單單戀著那醫術本身,還是盼著憑這手藝救人性命?
朱橚暗自思忖,救人的念頭他素來稀少,反倒對那醫道本身,生出更多興味來。
然經常孤雛一點撥,他才醒悟:單學那醫道,卻不學救人,反要害人的。何況他本是藩王,有些責任,注定是推脫不得的。
自那以後,朱橚除了鑽研醫道,還時常泡在書庫裡,攻讀各樣相關的典籍。像那草藥學、防病學之類,他都一一翻看。
除此之外,朱橚對那管理學、經濟學也下了功夫研習。治理封地,經濟一事最為緊要。百姓能富足度日,活得下去,這封地才算治理得當。
朱橚聽聞雲南那處草藥品類極多,便尋沐晴打聽起來。
沐晴道,雲南果然草藥品類繁多,隻是她對醫道僅知皮毛,實在說不出更多詳情。
朱橚道:“原來如此。日後若有機會,須去雲南走一遭。”
沐晴道:“你本是藩王,日後到了藩地,怎可輕易離得?”
朱橚撓了撓頭,道:“哦,是了,這倒成了麻煩。我若奏請父皇,想來他是不會應允的。”
沐晴道:“你學醫術倒也使得,隻是許多事不必這般親力親為。你儘可在封地裡頭培養醫者,讓他們去雲南辨認草藥,一一收錄便是。”
朱橚道:“哎,有些事讓旁人去做,與自家親自動手,那滋味竟是全然不同。這感覺……哎,怎生說才好?實在是說不清楚。”
沐晴道:“世間事哪有兩全的道理?很多時候,也得學會妥協一二才是。”
另一邊,遼東的萬民商會已在大明各處漸漸開了起來。
有遼東這等產能大基地做後盾,這商會不消多時便站穩了腳跟。
加之物件好、價錢低,本地的士紳豪族產業,都被它衝得七零八落。
斷人財路,如殺父母,這等仇恨,實是不共戴天。各地士紳豪族見狀,紛紛尋了與自家相熟的官員,將此事捅到朝中大臣跟前。
各派係的朝中大臣得了這些消息,便知該如何行事。他們自家的根基在哪兒,心裡頭亮堂得很——那根基不在朝堂,原是在各地的士紳豪族身上。
他們在大明朝為官,圖的是個名與權。說到錢,朱元璋給的那點俸祿,他們哪裡放在心上?連一頓花酒錢都不夠呢。
朝堂之上,各派係官員紛紛發難,將矛頭指向萬民商會。這夥人你一言我一語,彈劾斥責之聲不絕於耳。
有的道:“那萬民商會四處擴張,攪亂地方生計,實乃禍根!”有的附和:“商賈之流,唯利是圖,哪顧得百姓死活?此等商會,當嚴加管束!”
更有甚者,拍著案幾怒道:“商人賤籍,竟妄圖與士紳爭利,簡直是以下犯上,不成體統!”
他們一口一個“商賈”,言語間滿是鄙夷,仿佛這身份便是原罪。
或說其囤積居奇,或斥其擾亂市價,句句不離貶低商人之意,隻盼著能將這萬民商會扳倒,好給各地士紳豪族一個交代。
一時間,朝堂之上唇槍舌劍,儘是針對萬民商會的聲討。
楊憲從班列中走出,躬身啟奏道:“自古道商人重利,這話誠然不假。但商人也有好歹之分,不可混為一談。自那萬民商會在大明各處開了分部,尋常百姓家中缺的、當地尋不到的物件,這商會竟都能尋來,價錢也公道。
就說那些尋常人家急用的農具、布匹,先前要麼買不到,要麼被本地商戶抬價,百姓常為此犯難。
如今萬民商會來了,這些物件不僅齊全,價錢還比彆處低些,多少百姓得了實惠。
這等事,於民生有益,於地方發展也有助力,怎好與那些奸商一概而論?還望陛下明察。”
言罷,他垂首侍立,靜待聖裁。
翰林院一眾官員聞聽楊憲之言,當即有位編修出列駁斥:“楊大人所言差矣!儒家經典早有明訓,《論語》有雲‘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商人逐利為本,恰是小人行徑。《孟子》亦言‘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商賈求利,必損仁義,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再者,《禮記》有載‘農有田,工有肆,商有賈,士有學’,四民之中,商居末位,正因其不事生產,專以轉販牟利,於國計民生雖有微末之用,終究難登大雅。若縱容商賈擴張,必致民風逐利,棄本逐末,士不知義,農不知耕,國之根基何在?楊大人為商賈張目,恐是忘了聖人教誨!”
言畢,旁側幾位翰林紛紛頷首附和,皆以經典為據,力證商人之弊。
楊憲聞言,朗聲道:“這位大人隻引儒家片言,卻忘了百家之說。《管子》有雲‘商通有無,貨暢其流,則國富民足’,若無商人轉輸,南方的絲綢如何到得了北方,北方的糧食如何濟得了南荒?
《史記·貨殖列傳》更載‘商不出,則三寶絕’,明確道出商賈流通對國之三寶的重要。再者,墨子曾言‘兼相愛,交相利’,利與義並非相悖,萬民商會平價售物,解百姓之急,這便是利中含義。
若隻守‘重農抑商’的陳說,無視商賈通濟之功,與閉目塞聽何異?聖人之道,貴在變通,豈能因典籍片語,便抹殺一業之益?還望諸位大人睜眼看看,那些因商會得實惠的百姓,他們的生計,難道不比空談義利更實在?”
一番話引經據典,句句落在實處,一時令翰林院眾人語塞。
翰林院眾人聽了楊憲這番話,頓時炸開了鍋。先前那位編修氣得臉色漲紅,指著楊憲斥道:“楊憲!你身為儒生,竟搬出管、墨雜說,妄議聖人之道,真是狂悖至極!”
旁邊一位侍讀也厲聲接道:“孔孟之道才是正道,你卻引旁門左道為商賈張目,這不是有違聖人教誨是什麼?《論語》教人‘見利思義’,你倒好,為逐利之徒搖旗呐喊,眼中還有聖賢嗎?”
又有一人拍案道:“我等讀聖賢書,當守綱常倫理,商為末業,自古皆然。你卻混淆本末,鼓吹商賈之功,簡直是離經叛道!若任你這般胡說,豈非要壞了世道人心?”
一時間,翰林院官員群情激憤,罵聲不絕,皆道楊憲所言乖謬,有負儒生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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