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聽著牛達一番話，臉色沉得像塊鐵，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牛達所言，若有半分屬實，便是欺君罔上！錦衣衛何在？”
殿外立刻闖進來幾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單膝跪地：“屬下在！”
“給朕去查！西巷酒樓、鹽商贈酒、科舉舞弊案，樁樁件件都查清楚！屬實者，不論官階高低，一律嚴辦，絕不姑息！”朱元璋聲音擲地有聲，滿殿官員無不凜然。
那些先前彈劾朱植的官員，此刻早已麵無人色，哪裡還敢嘴硬？
為首的禮部尚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陛下饒命！臣、臣一時糊塗，所言皆是捕風捉影，實乃無稽之談啊！”
旁邊幾人也跟著跪了一片，七嘴八舌地求饒：“陛下息怒！我等也是一時昏聵，錯聽了流言！”
“遼王殿下素來謹守本分，先前那些所謂‘過失’，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節，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還望陛下明察！”
方才還義正詞嚴的嘴臉，轉瞬間全換了模樣，隻盼著能把自己摘乾淨，哪裡還顧得上給朱植添堵？
朱元璋冷冷看著這夥人的醜態，哼了一聲，卻沒再言語，殿內隻剩下此起彼伏的求饒聲，混著錦衣衛領命離去的腳步聲，格外刺耳。
朱允炆立於殿中，素色的袍角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他聽著官員們慌亂的求饒聲，又看了看禦座上神色凝重的朱元璋，上前一步，語氣溫和卻帶著沉穩的力量：“陛下，《論語》有雲：‘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跪地的官員，繼續道：“諸位大人雖有失察之言，但其本心未必是惡意。如今既已知錯求饒，不如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中庸》亦言‘過則勿憚改’，若能讓他們從這次過失中警醒，日後更加謹言慎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朱允炆微微躬身，態度恭敬卻堅定：“再者，儒家講‘仁恕’，陛下以仁治天下，當顯寬容之德。若因一時之失便重罰，恐失了朝臣之心。還望陛下三思。”
他的話語引經據典，既貼合儒家義理，又巧妙地給了朱元璋台階。
殿內的氣氛稍稍緩和，跪地的官員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紛紛附和：“殿下所言極是！我等必定痛改前非！”
朱元璋看著朱允炆沉靜的側臉，又瞥了眼那些官員，沉默片刻，終是緩緩開口：“既如此，便依允炆之意。但記著，下不為例。若再犯，定不饒恕！”
下朝的鐘聲響過，官員們如潮水般湧出大殿，卻在殿前的丹陛旁放慢了腳步。
先前還垂首戰栗的幾人，這會兒像是換了副麵孔，爭先恐後地圍向朱允炆。
“殿下聖明！”一個留著山羊胡的官員搶在最前，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皺紋都擠成了花，“方才殿下引經據典，那番仁恕之言，真真是聖人風範，屬下聽了，茅塞頓開啊！”
旁邊立刻有人接上話頭，聲音比他更響亮：“可不是嘛！殿下年紀輕輕，竟有如此胸襟氣度，我等這些老家夥，真是自愧不如！日後還望殿下多多指點，屬下願效犬馬之勞！”
更有人湊得極近，壓低聲音卻又故意讓周圍人聽見：“殿下今日護住我等，這份恩情，屬下沒齒難忘。府中剛得了些新茶，是南邊貢來的雨前龍井，改日定當送到殿下府中，還請殿下賞光嘗嘗。”
你一言我一語，全是恭維逢迎之詞，有的人甚至微微佝僂著背，眼神裡滿是討好。
朱允炆隻是淡淡頷首，眉宇間帶著一絲疏離，腳步未停，徑直往文華殿走去，身後的獻媚聲卻追了一路，直到他的身影轉過回廊才漸漸歇了。
朱植突然攔在朱允炆身前，眼神裡淬著冷意，嘴角撇出一抹譏諷：“怎麼？剛幫了幾個人，就真當自己能站穩腳跟了？”他刻意加重了語氣，“彆忘了，你一個庶出，也配在皇太孫麵前擺弄姿態？”
朱允炆腳步一頓，臉上的溫和淡了幾分，抬眼看向朱植，聲音平靜卻帶著韌勁：“皇叔說笑了，我從未有過逾矩之心。”
旁邊的官員們見狀，有的低下頭裝作沒聽見，有的則悄悄往後退了退，顯然不想卷入這趟渾水。
朱植卻不依不饒，上前一步逼近朱允炆：“沒逾矩之心？那方才替人求情時的底氣哪來的？真以為父皇護著你，就能壓過雄英了？”
朱允炆攥了攥袖中的手，終是沒再爭辯，隻淡淡道：“皇叔若是無事，我先告退了。”說罷側身想繞開他。
朱植卻猛地伸手攔住，眼神更冷：“急什麼？倒是讓我看看，你這‘仁厚’的皮囊下，藏著多少心思！”
朱允炆向朱植道：“十七叔，恁這是作甚意思？”
朱植冷笑一聲，道：“哼！汝還道今日朝會上救了那班官員，便有了底氣？汝乃庶出，隻要雄英尚在，休要做這等美夢！”
朱允炆袖中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節都泛了白，臉上卻不見半分波瀾，隻淡淡道：“我說沒有，便是沒有。”
朱植哪裡肯罷休，又揀那刻薄話頭譏諷了朱允炆幾句，字字都往痛處紮。見朱允炆始終沉著臉不接話，他才悻悻地擺了擺手，放其去了。
朱允炆踉蹌著回到東宮呂氏跟前，方才卸下那副強撐的鎮定。
見了呂氏，他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過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下來，哽咽著哭訴起來，把朱植那番尖酸刻薄的言語，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呂氏見兒子哭得抽噎不止，心像被針紮似的疼。她一麵替朱允炆拭淚，一麵咬牙道：“這朱植忒也欺人！走，咱這就尋你父親去，讓他評評這個理！”
說罷，便拉著朱允炆的手，快步往朱標處去了。
呂氏一進朱標房內，“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先自垂淚，哽咽道：“殿下，您可得為允炆做主啊！那十七爺朱植，平白無故欺辱咱允炆，把孩子委屈得直哭，您瞧瞧這可憐模樣……”
她嘴裡絮絮叨叨，隻揀朱植欺負人的話說，那些前因後果卻半句不提，隻一個勁兒求朱標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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