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見呂氏哭得傷心，朱允炆也在一旁抽噎，眉頭微蹙，沉聲道：“知道了。明日朱植來東宮肄業，我自會喚他過來，好好斥責幾句，讓他往後收斂些。”
說罷，便擺手讓呂氏帶朱允炆起來，不必再跪。
呂氏聽朱標這話，心裡頭並不十分熨帖——隻說斥責幾句，未免太輕了。
可她不敢在太子麵前造次，隻得依舊維持著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抽抽噎噎地謝了朱標，拉著朱允炆，一步三回頭地哭著去了。
呂氏母子才剛離開，屏風後便轉出一人，正是太子妃常氏。
她麵上不見多餘神情，隻靜靜立在那裡，目光落在朱標身上，似有話要說，卻先自抿了抿唇，沒立刻開口。
朱標抬眼看向常氏，問道：“你瞧這事，該當如何？”
常氏淡淡一笑，道：“呂氏這話說的，倒是精於掐頭去尾、斷章取義。方才她哭訴那番話，聽著像是朱植平白欺辱，可內裡的彎彎繞繞，怕不是這般簡單。”
朱標眉頭皺得更緊，沉聲道：“你這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近來呂氏與那班朝臣走得忒近，往來頻繁，瞧著便不老實。這般行徑，怕不是隻圖為允炆爭些體麵那般簡單。”
說罷，他重重哼了一聲，顯然心中已有不滿。
朱標想起前番朝會，見朱允炆竟越俎代庖，替那班官員說話，心裡頭早存了幾分不快。
他沉聲道：“雄英才是正經皇太孫，名分早定。允炆那般舉動，未免太過張揚，實在不妥當。”
說罷，手指在案上輕輕叩著，眉宇間滿是鬱色。
太子妃見朱標眉宇間鬱色未散，卻也知他心中自有計較，遂淺淺一笑，問道：“殿下方才應了呂氏，說明日要斥責朱植，不知打算如何發作？”
朱標聞言，嘴角撇了撇，帶著幾分不屑道：“斥責？責罰個屁！那朱植雖是性子跳脫，今日之事卻未必全是他的不是。呂氏在一旁煽風點火，允炆又藏了首尾，真要較起真來，哪能隻怪他一人？”
他頓了頓，端起茶盞抿了口，續道：“明日他來東宮肄業，我便尋個由頭，假意訓斥幾句，讓他少說兩句閒話，也給呂氏母子一個麵子。這般走走過場也就是了，難道還真能因這點事動真格的？左右不過是孩子們的口角，犯不著鬨大。”
太子妃聽了，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朱標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鬆了口氣，眉間那點鬱色，漸漸淡了下去。
次日一早，朱植依時來東宮肄業。
才進書房坐下，太子妃常氏便款款走來，臉上帶著幾分沉色，開口便道：“十七爺，昨日你與允炆那番爭執，我已聽聞。都是自家人，何必說那般刻薄話？允炆年紀尚輕，你做叔叔的，該多照看才是，怎好平白欺負他？”
朱植本是個直性子，聽這話便要辯解，卻被常氏用眼色止住。
她又道：“往後休要再這般，仔細惹得太子殿下動怒。今日我便不與你多計較，且記著往後收斂些。”
這番話，說得不重，卻句句落在旁邊侍立的幾個宮人耳中。
常氏早料定這些人裡定有呂氏安插的眼線，故意讓他們聽個真切。
果然，沒過半個時辰，東宮書房裡太子妃斥責朱植的消息，便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呂氏耳中。
呂氏聽得回報，雖知未必是真心責罰，卻也鬆了口氣，暗道太子妃總算給了自己幾分顏麵，臉上那點不快，也淡去了些。
雖說東宮那邊傳了話，道是太子妃斥責了朱植，明麵上算給允炆掙回了些顏麵，呂氏心裡卻半分感激也無。
她坐在屋中，手指撚著帕子，眼神裡藏著幾分不甘與狠厲。
旁邊侍女見她麵色不佳，輕聲勸道：“主子，如今太子妃肯出麵，也算是給了咱們台階，該寬心些才是。”
呂氏冷笑一聲，將帕子往桌上一扔：“寬心？她常氏不過是做個樣子，顯她賢良罷了！真要為允炆著想，怎會隻輕描淡寫幾句？”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東宮方向，咬著牙道：“她占著太子妃的位置，一日不挪窩，我與允炆便一日難有出頭之日。這位置，本就該是有福氣、有手段的人來坐。她常氏能坐，我呂氏為何不能？”
這話雖輕，卻帶著一股子狠勁，嚇得侍女不敢再言語。
呂氏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心裡頭那點覬覦的火苗，被這看似體麵的“台階”，燒得更旺了。
呂氏屏退了左右，屋內隻剩她與那名看似本分的宮女。
她快步走到宮女跟前，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帶著幾分焦躁與不滿：“韓月，你先前給的那藥，到底管不管用？這都過了些時日，常氏那邊依舊好好的，半點動靜沒有，莫不是糊弄我？”
那宮女抬起頭，正是白蓮教聖女韓月所扮，她臉上不見慌張，隻淡淡道：“姑母莫急。此藥性子緩，需得日日伴著飲食服下，日積月累方能見效，不會留下半點痕跡。眼下瞧著無事，正是藥效未顯之時，再過些日子，自會有分曉。”
呂氏眉頭緊鎖，仍有些不放心：“真能如你所說？若是拖得久了，被人察覺出端倪，可不是鬨著玩的！”
韓月微微躬身：“姑母儘管放心，我既敢以此事相托，自有十足把握。隻需按我說的做，不出三月，必能如你所願。”
呂氏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神色篤定，才勉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沉聲道：“好，我便再信你一回。若事不成，休怪我不客氣！”
韓月心中也暗自納罕。
她早已在東宮膳房安插了自己人，那藥按日子摻進常氏的飲食裡，斷無差錯。
可這許久過去，常氏依舊麵色紅潤，身子康健如常，半點異樣都無。
她夜裡獨處時，反複回想其中關節，膳房那人辦事素來牢靠，斷不會出紕漏；那藥的法子也是教中秘傳，試過多次，從無失手。
究竟是哪裡出了岔子？
莫非常氏體質異於常人，竟能抵得住這藥性？
又或是……有人暗中察覺，替她解了？
思來想去，終究理不出個頭緒，隻覺得這事透著古怪，讓她心頭隱隱有些不安，卻又想不出半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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