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州海防港)的碧波之上,四十餘艘滄瀾巨艦如鋼鐵叢林般錨泊。
蒸汽機的餘溫尚未散儘,煙囪口飄散著縷縷青煙,與海霧交織,在初春的暖陽下氤氳蒸騰。
張猛立於“鎮海王號”高聳的艦橋,目光掃過這片新得的軍港。港口設施簡陋,僅有幾處棧橋可用,但地勢險要,扼紅河口咽喉,控欽州至交趾海道,確為樞相所謀的鎖鑰之地。
他心中了然,樞相陳太初視這支凝聚了帝國最高技藝與財富的艦隊如心頭肉、掌中珠,絕不會任其長久困守在這南疆一隅。
北方的陰雲,才是這鋼鐵蛟龍真正的歸處!
“傳令各艦!”張猛的聲音帶著海風的粗糲,“檢修輪機!清點彈藥!修補船體!操練水手!半月之內,務必恢複至最佳戰備!此地非久留之鄉,樞相必有後命!”
命令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艦上水兵聞令而動,錘擊聲、號子聲、蒸汽泄壓的嘶鳴瞬間響徹港灣。
這支剛剛經曆血火洗禮的艦隊,如同蟄伏的巨獸,在短暫的休憩中磨礪爪牙,積蓄著下一次搏擊滄溟的力量。
然而,張猛這員水師悍將的短暫駐留,卻牽動著萬裡之外汴梁樞密院深沉的棋局。
大理鄯闡府,東川礦區。
趙虎一身戎裝,立於新築的水泥望樓上,俯瞰著下方如同巨大創口般裸露的礦坑與日夜不息、噴吐著濃煙與銅臭的冶煉工坊。
自張猛率主力艦隊南下,大理境內水陸防務、尤其是這關乎帝國命脈的東川銅礦重地,便全壓在了他的肩上。
段氏王旗雖在城頭飄揚,高氏權柄雖在朝堂運作,但真正鎮住這方水土、確保銅錠源源北運的,是他麾下這數千披堅執銳、裝備精良的宋軍!壓力如山,不敢有絲毫懈怠。
樞密院的八百裡加急金牌,就在此刻送達。
趙虎展開密令,眉頭微蹙,隨即釋然,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樞相陳太初的布局,永遠快人三步:
“著宗澤,即刻卸任京西南路提刑,轉任邕州路安撫使兼知邕州軍州事,提舉邕、欽、廉三州水陸防務,接掌趙虎原職!趙虎所部,除留一指揮500人)協防宗澤外,餘者悉數拔營,移駐鄯闡府東川大營!
總攝滇銅礦區及大理境內宋軍防務!大理段、高兩府,凡涉銅務、軍機,皆需報備東川大營核準!此令!”
宗澤!這位以剛直清正、老成謀國著稱的乾臣,竟被樞相從相對安穩的內陸調至這毗鄰新附安南、控扼西南水陸要衝的邕州!
其意不言自明——既要穩住新得的安南都護府嶽飛)後方,更要看住大理這條愈發重要的銅脈通道!
而將自己調往東川……趙虎望向腳下這片日夜轟鳴的礦場,心中了然:樞相這是要將帝國最核心的工業命脈,交予最信任的刀把子!鄯闡府東川,從此便是釘在大理心臟上的一顆鋼釘!
“末將領命!”趙虎沉聲應道,心中並無被“發配”邊陲的怨懟,反生一股沉甸甸的信任與責任。他當即點齊兵馬,交割防務文書,星夜兼程,率部開赴鄯闡府。鋼鐵洪流碾過滇西古道,直插大理腹地。
東川大營的宋字旌旗,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顯森嚴。
汴梁樞密院簽書房,燭火長明。
陳太初麵前巨大的寰宇坤輿圖上,代表大宋疆域與勢力的朱砂印記已蔓延至南疆深海。
安南一役的輝煌勝利,如同注入強心劑,暫時壓下了朝堂的雜音,充盈了乾涸的府庫。
然他眉宇間並無半分鬆懈,指尖反複劃過北方那片被特意加粗標注的陰影——高麗樸氏!遼東半島的烽煙,小山港的廢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條從深海撲出的毒蛟,才是心腹大患!
“能用之人,幾近竭澤……”陳太初低聲自語,目光掃過案頭堆積的將官履曆。宗澤老成,可鎮邕州;趙虎忠勇,足守東川;嶽飛、張猛皆陷於新定之土,不可輕動;王倫、王大郎遠赴美洲經營新基;陳德勝拱衛京畿……環顧宇內,能獨當一麵、抗衡樸氏海上霸權的帥才,竟似捉襟見肘!
“需得…沙裡淘金!”他眼中精光一閃,提筆疾書數道密令:
“著安南都護府、永安州水師都督府:詳查南征有功將士,凡有膽略殊異、技藝超群者,無論出身、年齒,速報其名實於樞密院備選!尤重水戰驍勇、火器精熟、臨機善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