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宗完顏晟的“新都”,被迫遷至更北、更苦寒的混同江中遊東岸——安出虎水阿什河)畔的“龍興寨”。此地不過是昔日完顏部起兵時的一處老營盤,木柵為牆,獸皮為帳,寒風卷著雪粒子,從縫隙中嗖嗖灌入所謂的“行宮”大帳。
帳內,獸炭火盆劈啪作響,卻驅不散那滲入骨髓的寒意與絕望。
完顏德宗,這位須發皆白、形容枯槁的老臣,匍匐在冰冷的泥地上,額頭緊貼著凍得硬邦邦的土塊,聲音嘶啞乾澀,一字一句地複述著汴梁城紫宸殿上那四條如同剔骨鋼刀的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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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綠江以南,儘歸大宋…歲貢黃金二十萬兩…去帝號,奉正朔…遼東戰事,金軍皆受宋將節度…”
每念一句,帳內死寂便深重一分。火盆的光跳躍在完顏晟那張溝壑縱橫、如同風乾橘皮般的臉上。
他裹著厚厚的熊皮大氅,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粗糙的木製扶手,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德宗背上那件沾滿泥雪、破舊不堪的使臣袍服,仿佛要將其燒穿!
“割地…賠款…去帝號…為宋狗前驅?!”一名年輕的宗室貝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拔出腰間彎刀,刀鋒直指德宗後心,雙目赤紅如血,“老匹夫!你竟敢簽此辱國條約!我殺了你!”
“住手!”完顏晟的聲音如同破風箱般嘶啞響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他緩緩抬起眼皮,那目光渾濁卻依舊如垂死的老狼,掃過帳中那些因屈辱而渾身顫抖、因憤怒而麵目扭曲的宗室貴胄,最終落在德宗那卑微匍匐、卻肩扛著整個大金最後一絲生機的佝僂背影上。
“殺了他…然後呢?”完顏晟的聲音低沉得可怕,“讓樸承嗣的海魔旗插到安出虎水邊?讓高麗人把朕和你們的頭顱,也築成京觀?!”
他猛地抓起案頭一隻粗糙的陶土酒碗,狠狠砸在地上!
啪嚓——!
碎裂聲刺耳!渾濁的烈酒潑濺在德宗花白的頭發和凍僵的脖頸上。
“你們…”完顏晟胸膛劇烈起伏,枯槁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帳外呼嘯的風雪,“…誰有本事…去把遼陽奪回來?!去把鳳凰關搶回來?!去把…我大金將士的屍骨…從雪裡刨出來?!”
他每問一句,聲音便拔高一分,最後化為淒厲的咆哮,震得帳頂積雪簌簌落下!
帳內死寂,唯有寒風嗚咽。年輕貝勒手中的刀,無力地垂下。
完顏晟劇烈地喘息著,渾濁的淚水混著鼻涕,無聲地淌過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滴落在胸前那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海東青金飾上。
他緩緩閉上眼,仿佛用儘了畢生氣力,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字字滴血:
“拿…玉璽來…”
當那方象征著大金天命所歸、沾染過無數宋遼皇族鮮血的蟠龍金印,被顫抖的內侍捧到麵前時,完顏晟枯槁的手猛地攥緊!
他死死盯著印紐上那猙獰盤繞的金龍,仿佛要將它捏碎!最終,那隻手卻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鬆開。
“蓋…蓋吧…”他彆過頭,不忍再看。
聲音微弱如同歎息,卻帶著萬鈞之重的屈辱與絕望,“告訴宋主…告訴陳太初…我大金…應了!”
沉重的金印,蘸著殷紅的朱砂,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摁在那份浸透著大金國最後尊嚴的羊皮國書上!
印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在昏黃的火光下,扭曲得如同泣血的嘲諷。
完顏德宗深深叩首,額頭抵著冰冷刺骨的泥地,老淚混著雪水,無聲地滲入這片女真龍興之地的凍土。
帳外,混同江的冰麵在酷寒中發出沉悶的迸裂聲,如同一個古老帝國脊梁斷裂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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