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四年臘月的日本海,朔風卷著冰渣,如同惡鬼的利齒啃噬著裸露的船板。
王奎裹著厚重的海豹皮襖,立在“長風號”高聳的艉樓,目光穿透彌漫的雪霧,死死鎖住北方海平線上那片逐漸清晰的、如同巨獸脊背般起伏的墨綠色輪廓——蝦夷地北海道)南端的函館灣。
他身後,龐大的移民船隊如同疲憊的巨鯨群,在風浪中艱難前行。
“奎哥!不能再耽擱了!”王倫的聲音帶著焦灼,手指凍得通紅,指著羅盤和航海圖,“季風將儘!再拖下去,繞過千島寒流直航金山美洲)的窗口期就過了!這鬼地方窮山惡水,有什麼可探的?”
王奎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柄陳太初親賜的鯊魚皮鞘短刀。
他何嘗不知時間緊迫?但就在半個時辰前,了望哨驚呼著指向函館灣入口處那座簡陋的木石碼頭——幾麵懸掛在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如同燒紅的烙鐵燙進了他的眼底!
那旗幟底色玄黑,正中繡著一隻猙獰的、爪握船錨與滴血彎刀的赤紅海魔!旗角處,赫然綴著一個醒目的金色漢字——“樸”!
樸承嗣!這頭在汴梁樞密院密報中被陳太初反複提及、如同附骨之蛆的海上惡蛟!他的觸角,竟已伸到了這萬裡之外的極北海疆?!
“倫哥兒,”王奎的聲音低沉如悶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你帶大隊繼續前行!按既定航線,務必在冰封前抵達金山灣!給我留‘浪裡鑽’、‘穿雲梭’兩艘快船!再撥五十個信得過的老兄弟!我…得去這蝦夷地,摸摸這樸魔頭的底!”
王倫深知這位老兄弟的脾性,見他眼中那簇熟悉的、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般的光芒,知道勸也無用,隻得重重一抱拳:“奎哥保重!萬事小心!金山那邊,我替你盯著!”
風雪愈急。
王奎帶著兩艘快船,如同離弦之箭,借著暮色與風雪的掩護,悄然滑入函館灣。
棄舟登岸,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子抽打在臉上。
函館山腳下那座依托天然港灣修築的簡陋山城後世五棱郭雛形),在風雪中影影綽綽。
城頭飄蕩的,正是那刺眼的樸氏海魔旗!
王奎命大部潛伏於城外密林,隻帶兩名精通倭語、阿伊努土話的心腹,扮作因風浪受損、前來尋求修補的耽羅島濟州島)海商,混入了這座魚龍混雜的港口小城。
城內的景象讓王奎暗自心驚。雖處苦寒之地,卻異常“繁榮”。
高麗口音的商賈、倭國浪人、甚至金發碧眼的極北羅斯人穿梭於簡陋的市集。交易的多是厚實的熊皮、雪白的狐裘、巨大的海象牙,以及…成桶的硫磺和硝石!
更讓他瞳孔驟縮的是,在港口最深處,一處被重兵把守的船塢內,隱約可見幾艘形製奇特、船殼覆蓋著鱗甲狀鐵片的狹長船隻輪廓!那絕非高麗或倭國常見的樣式!
通過重金賄賂一名酗酒的倭國通譯,王奎得知:樸承嗣麾下大將金在標,早在半年前便率一支船隊抵達此地!
以“高麗王特使”名義,用精鐵武器、烈酒和布匹,從當地阿伊努酋長手中“租借”了函館灣及附近山林!
他們在此設立商棧,收購皮毛硫磺,更秘密修建船塢,似乎在改造或建造某種特殊的海船!
城中傳言,樸大帥樸承嗣)不日將親臨蝦夷,有“通天徹地”的大謀劃!
“通天徹地?”王奎心中警鈴大作!
樸承嗣的目光,絕不止於這苦寒的蝦夷地!
聯想到陳太初曾密示的、關於美洲金山加州)與白令海峽的絕密海圖,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樸承嗣,想以蝦夷地為跳板,跨越白令冰海,直撲美洲!
就在王奎驚疑不定、試圖探聽更多時,函館灣外突然響起震天的螺號!
風雪中,一支懸掛著樸氏海魔旗的龐大艦隊,如同從地獄鑽出的幽靈船群,破開怒濤,緩緩駛入港灣!
旗艦“海魔龍”號那猙獰的撞角,在風雪中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樸承嗣,竟提前到了!
靖康五年二月,對馬海峽。
凜冽的寒風卷著鹹腥的海水,抽打在“鎮海蛟”號鐵甲艦的船舷上。
浪裡白條·陳鹹魚本名陳顯瑜)扶著濕滑的欄杆,臉色因連日的追擊而略顯蒼白,眼中卻燃燒著亢奮的火焰。
他奉張猛之命,率三艘快艦追剿一支潰逃的高麗殘兵,終於在波濤洶湧的對馬海峽西口,將對方逼入絕境!
跳幫!接舷!
短兵相接的搏殺在驚濤駭浪中進行!
陳鹹魚手持精鋼分水刺,如遊魚般在敵艦甲板上穿梭,所過之處血花飛濺!
戰鬥很快結束,殘餘的數十名高麗水兵被鐵鏈捆縛,跪倒在浸滿血水的甲板上。
“說!樸承嗣那海狗,逃哪去了?!”陳鹹魚一腳踹翻一個看似頭目的傷兵,染血的分水刺抵住對方咽喉,用生硬的高麗話喝問。
那傷兵渾身篩糠,斷臂處鮮血汩汩,眼中充滿恐懼,語無倫次地哭嚎:“饒…饒命…樸…樸元帥…早…早就不在大連了…他…他走之前…派…派了王…王奎大人…去…去蝦夷地…經…經營…為…為大軍…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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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奎?!”陳鹹魚如遭雷擊!
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
開德府王家大郎!
陳樞相的心腹舊部!
常年奔波於金山航線的巨商!
他…他竟與樸承嗣勾結?!
還去了蝦夷地為樸賊經營後方?!
“你再說一遍!是誰?!”陳鹹魚一把揪起傷兵衣領,目眥欲裂!
“王…王奎…大人…”傷兵被他猙獰的麵目嚇得失禁,聲音細若蚊呐,“…蝦…蝦夷地…函館…都…都是王大人…在…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