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五年六月,北海道腹地,函館山。
函館山城最高處的望樓陰影裡。
王奎如石雕般佇立,厚實的高麗將官皮甲也無法阻隔北地深夜滲骨的寒。
他粗糙的巨掌死死攥著冰冷的石牆垛口,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青筋如盤錯的樹根暴起。
透過濃霧間隙,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死死咬住了熊之灣方向那片死寂的黑暗。
那裡,一絲微弱的火光,如同鬼火般在礁岩後明明滅滅,三長一短,隨即徹底熄滅。
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在王奎嘴角稍縱即逝。
他豁然轉身,猩紅的鬥篷在濕冷夜風中劃出一道剛硬的弧線,大步流星地走下望樓。
狹窄的石階回旋向下,兩名挎刀的樸氏親衛躬身行禮。
王奎麵無表情地越過他們,腳步聲在空寂的塔樓裡撞出沉悶的回響。
塔底陰影裡,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迎了上來。
此人穿著低級軍官的鎧甲,臉上卻橫亙著一道深刻的刀疤,從額角一直劃到下頜,幾乎撕裂了左眼。
火光下,刀疤如蜈蚣般蠕動,猙獰扭曲。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跟在王奎身後半步。
“疤眼,”王奎的聲音在黑暗甬道中低沉如滾石,“後山斷崖下的暗樁…今天放哨的是誰?”
刀疤臉嘶啞開口,聲音刮得人耳膜生疼:“樸承嗣的親外甥,樸世元那狗崽子的人…七個,都是新換上來的鷹犬。”
“太礙事了。”王奎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如同從冰川深處鑿出。
“明晚之前,樸世元要知道,他的幾個‘眼睛’…不小心掉進了海裡喂魚。”
他腳步不停,冰冷的命令卻像鋼釘般砸下,“做得乾淨些,屍首要沉進最深的海溝。
彆讓人看出…是繩子自己‘滑’了。”
刀疤臉那扭曲的臉皮微微抽動一下,獨眼中瞬間閃過駭人的厲芒。
他不再應聲,矮身一拜,身形已如鬼魅般沒入旁邊的暗巷,仿佛從未出現過。
甬道儘頭通往一間守衛森嚴的石室,這裡是樸承嗣在函館山城的藏寶秘庫外廳。
門口的守衛隊長——一個眼神凶戾的高麗壯漢,看見王奎走來,臉上擠出一絲虛偽的笑容:“王將軍,深夜巡查辛苦!大帥剛歇下…”
王奎如鐵塔般徑直逼近,濃重的陰影瞬間將守衛隊長籠罩。
他左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了那壯漢的肩鎧上。
咯嘣!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擠壓聲驟然響起!
那精鍛的肩甲竟被王奎五指硬生生捏得凹陷變形!
巨大無比的力量如鐵鉗般嵌入骨肉!
守衛隊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劇痛讓他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癱軟,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瀕死野獸般的氣音,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身後幾名守衛駭得麵色煞白,下意識地就要拔刀。
王奎的眼神如同寒潭深淵,緩緩掃過那幾個守衛。
那目光中蘊含著屍山血海中淬煉出的、能凍結靈魂的煞氣。
幾名守衛的手僵在刀柄上,被無形的巨力釘在原地,連呼吸都幾乎斷絕。
“做好你的本分,”王奎的聲音依舊低沉,甚至沒有一絲提高,卻帶著令人骨髓凍結的恐怖威壓,“守好這裡。”
他鬆開手,守衛隊長如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捂著自己變形的肩膀,連呻吟都不敢發出。
王奎邁步跨過他的身體,猩紅的鬥篷下擺拂過他的頭頂。
厚重的鐵門在身後關上。
王奎獨自站在外廳的黑暗中,隻有幾盞獸頭火把將他的身影投射在高高的石壁上,扭曲晃動著如同地獄魔神。
他緩緩抬首,望向山城最高處那麵猙獰招展的“海魔旗”,鬥篷下那隻緊握的右拳中,一枚被體溫焐得滾燙的銅製雙魚腰牌,棱角深深刺入掌心。
濃稠如墨的夜色吞噬了函館山城,唯有那片漆黑死寂的熊之灣方向,王奎心中的火焰卻在無聲咆哮,灼穿這沉沉霧障!
他挺直如標槍的脊背繃緊了,如同隨時會刺破黑暗的利刃。
距離最後的信號,隻餘一日!
兄弟,這一局棋,到了該掀翻棋盤的時候了!
靖康五年六月初九,北海道腹地,函館山北麓“鬼見愁”隘口。
山風卷著雪鬆針的凜冽氣息,在兩側如刀劈斧削的黑色岩壁間尖嘯穿行,發出鬼哭般的嗚咽。
陳太初伏在一處覆滿苔蘚的巨岩陰影下,玄狐皮大氅的兜帽遮住他大半麵容,隻露出一雙寒潭般冷冽的眼眸,死死鎖住前方隘口那道簡陋卻險峻的石砌關卡。
那是通往白主灣函館)後山的最後一道咽喉!
關牆高不過兩丈,卻依托兩側陡峭懸崖,扼守在僅容三馬並行的峽穀中央。
關門處裹著厚厚牛皮的巨大木閘半懸半落,其上粗大的鐵索泛著陰冷的光澤。
關牆垛口,數十名穿著高麗皮甲與倭國陣羽織混雜服色的守衛來回巡弋,氣氛森嚴。
“樞相,”張憲壓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探過了,守關者混雜,高麗兵約三百,似有倭國浪人摻雜…最奇者…”他目光指向關門內側幾處火堆旁蜷縮的巨影,“那幾個圍坐的…身高近九尺,棕黑毛發,辮結羽冠…定是王大郎帶來的鷹霧族蠻人!看著有五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