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嬌小的身軀,被他厚重溫暖的大氅整個裹住,隻露出一張尖俏慘白的小臉。
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死死摳住他腰間絲絛。
當王奎和鷹霧族漢子們吼著雄渾古老的號子,開始登船時,阿囡的身子無法抑製地微微一顫,小獸般驚恐的眼瞳猛地抬起,死死盯住陳太初的臉!
陳太初低頭,大氅內裡溫熱的觸感包裹著這顫抖的生命。
他沒有看那揚帆遠去的船隊,隻伸出一隻溫熱而帶著硝煙與草藥味的手,極其輕柔地拂過阿囡額前那如同枯草般乾燥的金發。
粗糙的指腹在那冰涼細膩的額頭肌膚上微微停頓,傳遞著無聲的烙印與承諾。
阿囡如幼貓悲鳴般急促的呼吸,在他掌下奇異地漸漸平緩了些許,那空洞的眼瞳深處,一絲細微到極點的光芒,似乎掙紮著要穿破麻木濃霧。
“蘇醫師。”陳太初聲音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備藥,三日後渡海,自登州入宋境。”他抬首,目光掠過波濤洶湧的海峽,投向西南那片古老而喧騰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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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氅裹著那小小身體,如同裹著他殘破生命中僅剩的一點滾燙溫度。
八月初一,登州蓬萊閣外碼頭。
天光破開薄霧,海鷗尖銳地鳴叫著撲向歸港的船影。
鐵山號在波濤中沉穩靠岸,龐大如移動山巒的艦體投下巨大的陰影,陳太初抱著披著連帽大氅的阿囡踏上甲板。
水軍統製劉錡曾率軍於登州平定海患)一身紫袍玉帶,親率州衙文武在碼頭官亭前躬身垂手:“恭迎陳樞相凱旋!汴京八百裡加急詔命,樞相抵京後即備詢武英殿!”京洛風雲已近!
蓬萊閣頂,海風烈烈!
陳太初將阿囡輕輕放在憑欄前鋪了厚厚錦墊的石凳上。
裹得嚴實的阿囡,隻露出一雙眼睛,那深陷眼窩裡,琉璃般的麻木被海上清冷的晨風刺破些許,流露出一種近乎膽怯的生疏——這不再是煉獄般的蝦夷,也尚未抵達未知的汴梁,唯有海天相接處鷗鳥的翅影在瞳仁中留下一點流動的生機。
蘇柔柔悄然近前,手中捧著一個朱漆描金小藥匣,匣蓋未開,沁人心脾的當歸、雪蓮混合著藥香已在海風中淡淡暈開,那是安定神魂的秘方。
她動作輕如鴻羽,將一小碗溫熱的藥羹捧至阿囡唇邊。
阿囡的目光從飛掠的海鷗身上收回,茫然、畏懼地掃過藥碗氤氳的霧氣。
最終,那雙乾裂失血的小唇瓣,卻像嗅到什麼讓她心安的氣息,竟極其微幅地主動向著藥碗湊近了一線,在蘇柔柔極輕的引導下,怯生生地抿了一小口!溫熱的暖意滑入喉管。
陳太初凝立閣頂礁岩邊緣,玄衣黑甲,獵獵海風卷動大氅,鼓蕩如蒼鷹之翼。
下方碼頭人聲喧囂如蟻聚,旗幡招展,劉錡麾下精悍水師披堅執銳列隊警戒,恭順的表象下掩飾不住對樞相座船黑甲重炮的敬畏。
極目向西,那雲霧蒸騰的儘頭,他仿佛看見汴京城內紫宸殿翹首飛簷之上沉默的脊獸,嗅到了皇城根下更加濃烈、更加詭譎的硝煙與血腥氣息——那裡沒有樸承嗣這樣赤裸的豺狼,卻有噬骨吮髓於無形的虎狼之心!
腰間那塊溫潤又鋒銳的龜甲玉牌,隔著衣衫烙印著皮肉,提醒他血仇並未泯滅,隻是沉入了更深暗的洪流。
視線收回,落在身側石凳上那個慢慢吞咽著藥羹、偶爾被飛掠的海鷗驚得微微一縮的小小身影上。
大氅覆蓋了她幾乎全部的身體,隻能看到瘦削肩膀不堪重負的輪廓。
這稚嫩的蔓草,注定要被連根拔出那片血腥的凍土,移栽進大宋權力旋渦風暴眼的中心!他要為她在汴京的驚濤駭浪中,開出一片平安的土地!
“啟錨!”一聲號令自樓下碼頭傳來。
巨大的鐵鏈拖拽聲滾雷般碾過海港,鐵山號的巨錨絞盤緩緩轉動,沉重的鏈條將滿身海蠣與水藻的巨錨拖出淤泥,帶起渾濁的海水。
這艘帶來毀滅與征服的巨艦,正完成它最後使命的一環,將這艘船上的主人與那傷痕累累的女孩,送入下一個更凶險的棋局中央!
錨鏈的鏗鏘之聲,如同送行的重鼓!
它將在登州卸下陳太初帶回大宋的利刃與堅甲,也卸下了一個父親肩上沉默的千鈞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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