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七年七月廿三,邏些城拉薩)。
布達拉宮金頂的鎏金經幢在高原慘白的烈日下灼灼刺目,如同神佛俯瞰塵世的冰冷眼眸。
然而此刻,這座雪域聖城的心臟,卻被一股無形的、混雜著血腥與硫磺氣息的暗流死死扼住!
宮牆之外,宋軍森嚴的鐵甲壁壘如同沉默的巨獸,炮口高昂,直指蒼穹。
宮牆之內,死寂如墳。往日穿梭如織的絳紅僧袍不見蹤影,唯有風卷經幡的獵獵之聲,如同亡魂的嗚咽,在空曠的宮苑間回蕩。
“嗚——嗡——!”
低沉的法螺聲驟然撕裂死寂!
並非來自布宮深處,而是自邏些城西的哲蚌寺方向衝天而起!
緊接著,東郊的色拉寺、北麓的甘丹寺…拉薩河穀周圍所有隸屬於薩迦派的寺廟,同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法號與銅欽長號)!
聲浪如同滾雷,層層疊疊,彙聚成一股撼動雪域的洪流!
無數身著薩迦派標誌性紅白條紋僧袍的喇嘛,如同決堤的赤潮,從各寺廟山門洶湧而出!他們手持金剛杵、伏魔橛,更有人肩扛著黝黑沉重的“鷹隼炮”筒!
彙入早已潛伏在城外的“明王鐵衛”陣列!
這支由種彥崇秘密武裝、經薩迦活佛索南嘉措以“誅魔護法”之名加持的僧兵軍團,如同注入佛力的怒目金剛,沉默而迅猛地撲向邏些城外圍的吐蕃軍營與貴族莊園!
“薩迦反了!”
“明王鐵衛殺來了!”
驚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邏些城內蔓延!
忠於讚普赤鬆德讚的“噶當”派貴族私兵與王宮禁衛倉促集結,卻在薩迦僧兵那詭異精準的炮火覆蓋與悍不畏死的衝鋒下瞬間崩潰!
哲蚌寺外一處囤積糧秣的軍營在數枚“掌心雷”的爆炸中化為火海!
色拉寺通往布宮的要道上,噶當派一位萬夫長率領的精銳騎兵,被埋伏在兩側僧舍屋頂的“驚雷銃”交叉火力撕成碎片!
薩迦的僧兵們高誦著“嗡班紮薩埵吽”的降魔真言,踏著敵人的屍體與燃燒的經幡,步步緊逼!
他們目標明確——斬斷所有通向布達拉宮的援兵觸角!
將這座孤懸的雪域王庭…徹底變成一座死城!
布達拉宮,日光殿。
殿內濃重的藏香也壓不住那股彌漫的血腥與絕望。
赤鬆德讚癱坐在那張象征著無上權柄的黃金麒麟寶座上,小小的身軀裹在厚重的雪豹皮氅裡,卻抖得如同風中殘燭。
他麵前,那張猩紅的氆氌墊子昨日為羞辱帝姬所設)被隨意丟棄在地,如同肮臟的抹布。
殿外,薩迦僧兵進攻的號角與爆炸聲隱隱傳來,每一次震動都讓他稚嫩的臉龐扭曲一分。
“讚普!讚普!”索南堅讚連滾爬爬衝入殿內,僧袍撕裂,金冠歪斜,臉上沾滿煙灰與血漬,“頂不住了!朗達瑪…朗達瑪勾結苯教黑巫,打開了北宮密道!薩迦的禿驢…還有宋人的炮…都…都逼到紅宮山腳下了!王城禁衛…死傷過半!次仁貢布…次仁貢布的人頭…被薩迦禿驢挑在甘丹寺的經幡杆上了!”
他聲音嘶啞如破鑼,帶著瀕死的絕望。
赤鬆德讚猛地抬頭,眼中最後一絲神采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黑洞!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從寶座上滑落,蜷縮在冰冷的地毯上,發出幼獸般的嗚咽:“不…不…本讚普…降…降了!國師!你去!去告訴陳太初!他要什麼…本讚普都給!金麟座給他!布宮給他!隻求…隻求留本讚普一命…送去宋境…做個富家翁…”
索南堅讚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複雜的光,他猛地撲過去,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赤鬆德讚的胳膊:“讚普!不可!您是雪域神王!是佛陀轉世!豈能…”
“滾開!”一聲陰冷的厲喝在殿門陰影處炸響!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閃入!
來人一身漆黑苯教巫袍,臉上塗抹著猙獰的靛藍油彩,手中一柄鑲嵌著人骨、纏繞著黑犛牛毛的“招魂幡”無風自動!
正是朗達瑪座下大巫師多吉!
他身後,數名同樣裝束、眼神凶戾的苯教護法手持淬毒骨刀,如同擇人而噬的惡狼!
“神王?”多吉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赤鬆德讚!你勾結宋人,褻瀆神山,引狼入室!早已被神佛唾棄!今日…朗達瑪法王承天命,誅殺你這偽王!以你之血…祭我苯教神山!”
他手中招魂幡猛地一揮!
一道淬厲的烏光直射赤鬆德讚心口!
竟是一枚淬了劇毒、形如蠍尾的鋼針!
“噗嗤!”
鋼針入肉!
赤鬆德讚身體猛地一僵!
雙眼瞬間瞪圓!
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迅速蔓延開的烏黑!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伸手指向多吉,又無力地垂下。
小小的身軀劇烈抽搐幾下,最終癱軟在冰冷的金磚地上,瞳孔迅速擴散。
那張曾夢想著中興吐蕃的稚嫩臉龐,永遠凝固在驚駭與不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