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八年正月初四,子時。
承運殿內鼎沸的人聲早已散去,唯餘殘羹冷炙的油膩氣息與炭火悶燃的焦糊味在灼熱的空氣中沉浮。
殿門緊閉,隔絕了窗外呼嘯的風雪,卻隔不斷那股彌漫在梁柱間的、無聲的驚濤駭浪!
陳守仁等富戶權貴麵色慘白,如喪考妣,被家仆攙扶著踉蹌離去,眼神怨毒如淬冰的針。
而陳守拙佃農)、陳大牛等貧苦族人,則緊緊攥著那份蓋有秦王金印的《陳氏宗族新規》絹帛,枯槁的臉上淚痕未乾,渾濁的眼中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燙的希望!
他們一步三回頭,望向主位那道玄色身影的目光,充滿了敬畏與…難以言喻的依賴。
陳太初並未離席。
他揮手屏退侍從,偌大的殿堂瞬間空曠下來,隻餘炭火畢剝的微響與窗外風雪沉悶的撞擊聲。
他提起一壇未開封的玉冰燒,拍開泥封,清冽的酒香瞬間彌漫。
他未用金樽玉盞,隻取過幾隻粗陶海碗,一一斟滿。
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蕩漾,映著跳動的燭火,如同熔化的黃金。
“諸位叔伯兄弟,”陳太初端起一碗酒,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殿內的死寂,帶著一種卸下所有偽裝的、近乎疲憊的坦誠,“酒…還沒喝完。”
他目光緩緩掃過殿內剩餘的數桌族人——多是些老實巴交、家境平平、甚至掙紮在溫飽線上的遠支旁係。
他們的眼神,或茫然,或惶恐,或帶著一絲卑微的期盼。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陳太初的聲音低沉下去,如同浸透了雪水的鐵,“這話…糙,理…不糙。”
他仰頭,將碗中烈酒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線,灼燒著喉嚨,也點燃了他胸中壓抑已久的鬱氣!
“我陳太初…坐在這秦王位上,看著風光!可這風光…底下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深淵!”
他重重放下酒碗,目光如電,釘在殿角一盞搖曳的宮燈上:“你們沾我的光,穿綢緞,開鋪麵,我不攔著!隻要不犯王法,那是你們的本事!你們不屑沾光,守著幾畝薄田,清清白白做人,我陳太初…敬重!”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沉重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可若有一日!這王位…成了催命符!成了連累闔族老小的枷鎖!我陳太初…便是死了…也閉不上眼!”
殿內死寂!落針可聞!
陳守拙佃農)等人渾身劇震!
眼中那點微弱的希望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攫住!
秦王…竟親口說出了…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所以!”陳太初猛地拍案!震得碗碟叮當!“今日!本王…給你們指幾條活路!”他聲音斬釘截鐵,如同重錘砸落冰麵!
“其一!”他豎起一根手指,指尖點向東南,“南下!去琉球台灣)!”
他目光掃過眾人,“染墨!你們知道!他是我當年的書童!如今…是琉球宣慰使!手握十萬頃良田!千艘海船!你們去了!有手藝的,去他的船廠、糖坊、硫磺礦!有力氣的,開荒種稻!染墨…看在我的麵上!必不會虧待你們!我陳氏一族…在琉球島上…所有工坊技藝!凡我族人…皆可學!學成了…便是安身立命的本錢!”
“其二!”他指向正東,目光仿佛穿透重重殿宇,投向浩瀚大洋,“遠渡重洋!去金山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