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布遮麵的張玄看不出表情。周岩則如木偶般杵著，對嘲諷毫無反應。
青峰縣眾人沉默如石。
兩位鎮守交手，勝負已分，他們早已習慣——畢竟周岩掌權時，部屬受的可不止言語羞辱？
“我原以為……那是唬人的。”
周岩說道：
“按規矩，鎮守不得隨意離開管轄縣境，因此起初並未想到青雲縣的林大人會親臨。”
秦無咎見林墨生仍在專注擦拭銅錢，便代為回應：
“我家大人自有辦法暫時擺脫命魂簿的約束，”說話間，他悄悄側目觀察林墨生的神色。
見她並未出言阻止，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聽聞青峰縣鬨了鬼禍，特地前來相助，誰知貴縣竟這樣招待客人？”
他語帶譏諷地問了一句。
周岩卻無暇在意區區隨從的冒犯。
當聽到林墨生能脫離命魂簿的束縛時，他震驚得連自身惡鬼受製的恐懼都拋到了腦後。
作為鎮邪司的老人，他比秦無咎更清楚命魂簿的可怕。
一旦名字上了命魂簿，便終生難逃束縛。
林墨操控的怨靈乃皇族代代相傳的凶煞，受大周王朝數百載滋養，傳聞已臻禍級境界！
雖說陰魂錄僅是怨靈的分身之一，威能有所削減，但數百年來，無數鎮邪司禦靈者都證實了一個鐵則——除亡故外，無人能活著脫離怨靈的束縛。
孫月娘又是如何辦到的？
周岩泛青的麵皮抖了抖，失聲問道：
"果真？"
"豈能有誤？"
吳常生皺眉反問。
身旁的吳永生偷瞄兄長神色，掩不住得意地插嘴：
"自然是真，月娘的名諱可是我倆親眼所見......"
"......"吳常生狠狠剜了這個不爭氣的弟弟一眼。
吳永生這才驚覺失言，連忙噤聲。
"休要多言。"
孫月娘反複摩挲銅錢，卻發現錢幣上沾染的烏黑鬼涎始終難以祛除。
細觀之下，錢麵仿佛蒙了層陰翳，繚繞著森然鬼氣，單是握在掌中，便能體會到鑽心寒意。
"買命錢——"
孫月娘捏著銅錢端詳良久，問道：
"這錢當真能買命？"
周岩不敢懈怠，即刻回應：
"可用來打點凶煞。"
孫月娘興致盎然地追問：
"細細道來。"
周岩頷首領命。
四周差役見狀，趕忙搬來座椅請他入座。
見他衣袍殘破，袒露的胸膛上若隱若現半張鬼麵——那鬼首雖緊閉雙眼似在沉睡，卻令圍觀者脊背發涼。
有伶俐者取來鬥篷，輕輕覆在他肩頭。
若在往日，他斷不會這般馴順。但如今玉溪縣已易新主，孫月娘方才命他整理衣冠，他唯恐失儀開罪這位新上任的縣令，隻得匆忙抓起鬥篷遮住敞開的衣襟，低聲道：
"卑職所禦凶煞的法則，是以陰錢換取陽壽。"
他輕籲一聲：
"這錢並非予人使用，而是專供凶煞收取。"
"此煞來曆說來話長——"周岩本以為孫月娘對他身上的凶煞頗感興趣，正欲娓娓道來，豈料剛開話頭就被打斷：
"既然話長就不必囉嗦，我隻想知道陰錢的用處。"
"......遵命。"
他憋了滿腹言辭，先前整頓衣冠時打的腹稿竟一句都未能道出。
"我斷案與常人相異，需先向凶煞借取錢幣。持此錢遇煞時，隻需將錢奉上，凶煞收錢後便會自行退散。"
短短兩刻鐘的會麵，周岩已摸透這位新縣令的性子，索性開門見山說明原委：
"但每次取錢都會遭凶煞反噬。若讓那邪物從我腹中破體而出，便是殞命之際。"
陳安生怕柳青垂涎鬼銅錢的功效再度索取，乾脆將取錢的致命後果悉數道明——再取一枚便是死路將至，而他若身亡，清河縣必將惡鬼橫行。隻要這位縣主尚有理智，絕不會逼迫他再取一枚銅錢。
他暗中思忖著，偷瞄柳青神色，卻見她把玩著那枚鬼銅錢默然不語，實在難以揣測其心意。
眾人聞聽此言，又想起剛剛所見李四胸前那張扭曲鬼臉，均感毛骨悚然，紛紛彆過臉去。
"這銅錢對鬼物必定有效？"柳青撚著銅錢發問。
"下官試過三次，從未失手。"
李四謹慎作答：
"但若碰上觸發即死規則的厲鬼，恐怕還沒獻上銅錢就已喪命——所幸這類情形下官還未遇到。"
柳青略一點頭。
李四忽然試探道：
"大人此番駕臨清河縣，所為何事......"
雖聽張必亡提過緣由，他卻仍存疑慮，說話間便將視線投向王建生。王建生正欲答話，柳青卻似笑非笑地掃了李四一眼，分明看穿他故作姿態。
"為除鬼患而來。"
如今局勢分明，柳青乾脆直言不諱：
"你派王建生往平安縣求援時，可是親口說過清河縣鬨了鬼禍。"
此言一出，李四登時心神俱震，幾乎就要當場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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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下官授意，是他自作主張——”
“……”
王建生心中惱恨卻不敢顯露，隻能用懇求的眼神望向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