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林遠再次坐上了13路公交的駕駛座。但這一次，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夜班。
城市的夜色沉沉，街道兩旁的路燈在霧氣中顯得昏黃而模糊，像是被什麼東西遮住了光。林遠坐在駕駛座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掌心微微出汗。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即便如此，胸腔裡的心跳依舊急促，像是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車子緩緩啟動，車輪碾過潮濕的路麵，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林遠看著前方，那條他走了無數次的夜班路線，此刻卻顯得陌生而詭異。他沒有打開車燈，因為——他不需要。前方的路，他看得一清二楚，仿佛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照亮。
他駛入熟悉的街道，經過那家已經倒閉多年的便利店，又穿過那條常年沒有人走的巷子。可這一次，他沒有害怕，而是緊緊握著方向盤，等待著第一位乘客。
車燈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將整座城市包裹其中。林遠知道，今晚的終點站，不隻是路線的儘頭，而是命運的終點。
第一位乘客上車了。
是一個穿白裙的女人，裙擺拖地，腳步無聲。她沒有買票，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到前排，坐在靠窗的位置。林遠從後視鏡看她，發現她的臉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泡過一樣，五官扭曲，輪廓模糊，仿佛隨時都會融化。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隻是繼續開車。
車子繼續前行，街道變得越來越窄，兩旁的建築像是被時間吞噬，牆壁斑駁，窗戶破碎，仿佛整個世界都沉入了某種古老的夢境。
第二位乘客上車了。
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灰色的風衣，手裡拿著一本泛黃的書。他沒有坐下，而是站在車門口，低頭翻著書頁。林遠瞥了一眼，心中猛地一震——那書頁間夾著一張照片，正是他父親年輕時的模樣。
林遠的心跳加快，喉嚨乾澀，他想開口問什麼，但嘴唇卻像被縫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車子繼續前行，街道開始扭曲，路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為這場旅程讓路。
第三位乘客上車了。
是一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人，蓋頭遮住了她的臉，手裡拿著一束已經枯萎的玫瑰。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車廂中央，仿佛在等待誰來接她下車。
接著，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小男孩，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手裡抱著一隻斷了頭的兔子玩偶。
再接著，是一個穿著古代官服的男人，臉上的皮膚像是蠟紙一樣乾枯，眼神空洞，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
越來越多的乘客上車，他們有的穿著古裝，有的穿著現代衣服，有的甚至連臉都沒有，隻有一張空白的皮囊。
林遠知道，他們都是“助力”。
這些人，不是活人，而是那些曾經在13路公交上消失的靈魂。他們被這條路線困住，無法離開，隻能在這輛車上重複著永遠沒有終點的旅程。而今天，他們將為林遠引路，帶他前往真正的終點。
車子駛入最後一個站點。
終點站。
車門緩緩打開，外麵是一片漆黑的空間，仿佛通往另一個世界。沒有站台，沒有燈光，隻有無儘的黑暗在等待著林遠。
“你準備好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是周先生。
林遠轉頭，卻看不到任何人。他隻聽見那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低沉而溫和，像是父親在耳邊輕聲細語。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腳下的地麵冰冷而堅硬，仿佛是某種古老的石板。他一步步向前走，身後傳來車門關閉的聲音，13路公交緩緩啟動，消失在黑暗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遠站在原地，望著四周。
這裡沒有時間，沒有空間，隻有無儘的黑。
忽然，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猛地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但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他終於來到了真正的終點站。
這不是一條公交路線的終點，而是他命運的終點。
他閉上眼，耳邊響起父親的聲音：“你終於來了。”
睜開眼，他看見了那個世界。
那是13路公交的終點，也是所有亡靈的歸宿。
而他，將在這裡，找到真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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