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後背緊貼著車廂鏽蝕的鐵皮,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升。腦袋像被撕裂過一般,嗡嗡作響,記憶的碎片在意識深處翻騰,像是沉入深海的殘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打撈上來。
三天前的畫麵突然清晰得刺眼——那家藏在街角的便利店,燈光昏黃,貨架歪斜,空氣裡彌漫著過期泡麵和潮濕水泥混合的氣味。我推門進去時,風鈴發出一聲鈍響,仿佛驚醒了什麼不該醒的東西。店員站在櫃台後,戴著黑色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空洞得不像活人,卻在我接過礦泉水時,忽然低語了一句:“你會夢見紅色的雨。”
我當時笑了,以為是某種惡趣味的玩笑,或是他隨口念的廣告詞。可現在回想起來,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回音,直接刻進了我的腦海。而自那夜起,我確實開始做同一個夢——天空下著血一般的雨,街道泛紅,水窪倒映出無數張扭曲的臉,其中一張,是我自己的。
我顫抖著手翻開那個藏在座椅夾層裡的文件夾,紙張泛黃,邊緣焦黑,像是從火中搶出來的遺物。夾層最深處,藏著一張照片。黑白影像裡,七名身穿白大褂的人站在一輛老舊公交車前合影,神情肅穆,眼神卻透著詭異的狂熱。背景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標著“地下b3”,牆上斑駁的塗鴉寫著“x13項目終止”。而最讓我血液凝固的是——站在最右側的那個男人,分明就是此刻坐在我麵前的司機!
他穿著同樣的製服,麵容蒼老了幾分,但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照片背麵用紅筆潦草地寫著一行字:“實驗編號:x13,負責人:陳默。”
字跡乾涸如血。
我猛地抬頭,喉嚨發緊:“你叫陳默?”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緩緩摘下帽子,露出額角一道猙獰的縫合疤痕,像蜈蚣般橫貫太陽穴。良久,他才點頭,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磨過鐵鏽:“我曾是主研人員,負責‘記憶重構’項目。我們試圖通過潛意識植入,喚醒人類被壓抑的集體恐懼,從而控製夢境與現實的邊界……可實驗失控了。他們把我關在這輛車上,讓我成為‘引導者’——一個活著的導航儀,專門引誘那些能看見異常的人上車。”
“為什麼?”我攥緊文件夾,指節發白,“為什麼要選我?”
他轉過頭,目光穿透車廂幽暗的光線,直直落在我臉上:“因為你不怕鬼。”
我一怔。
“你怕的是……遺忘。”他低聲說,語氣沉重得像壓著千斤石,“普通人害怕死亡、害怕怪物、害怕黑暗。而你不同。你真正恐懼的,是某一天醒來,發現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這種恐懼,讓你成了x13唯一的適配體。”
我的心跳驟然停滯。
他說對了。
我一直記得母親臨終前說的話:“晚晚,答應我,彆忘了我。”
可就在她去世後的第三年,我竟然想不起她的聲音了。我拚命翻找舊錄音,卻發現所有磁帶都變成了空白。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識到——有些東西,正在從我生命裡悄然剝離。
而“紅色的雨”,或許根本不是夢。那是記憶溶解的象征。每一滴雨,都是我遺失的一段過往。
就在這時,車廂劇烈震動,仿佛整輛車正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拖拽著沉入深淵。頭頂的日光燈瘋狂閃爍,忽明忽暗之間,我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不是一塊,而是所有!四壁的鏡子,那些映照出無數個“我”的鏡麵,同時炸裂!碎片如刀片般飛濺,在空中劃出猩紅軌跡。
然後,她出現了。
紅裙女人,這一次沒有飄浮,而是穩穩站在我麵前。她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裙擺滴著水,每一滴落地,都化作一小灘血泊。最恐怖的是她的臉——原本模糊不清的五官開始融化、重組,皮膚像蠟一樣流動,最終,竟浮現出一張年輕、鮮活、屬於我的臉!
那張臉還帶著少女時期的稚氣,眼角含笑,唇邊有顆小小的痣——那是十年前的我,在母親還在世時的模樣。可她的眼神……充滿絕望,像是被困在時間裂縫中的靈魂,無聲呐喊。
“她是你的記憶投影。”陳默衝上前,一把將我拉到身後,聲音急促,“x13的核心機製,是將受試者的深層記憶具象化為‘執念體’。她是你不願麵對的那一部分——那個親眼看著母親死去,卻無能為力的你。她要吞噬你,取代你,成為你唯一留存的‘真實’。”
“不……”我搖頭,冷汗浸透衣衫,“我不是她!我已經走出來了!”
“可你騙不了潛意識。”陳默死死盯著那紅裙身影,“你一直在逃避。你不敢看老照片,不敢聽舊歌,甚至搬家時燒掉了母親的所有遺物……你以為這是放下,其實是封印。而現在,封印破了。”
紅裙女人緩緩抬手,指尖指向我,嘴唇微動,卻沒有聲音。但我“聽”到了——那是我自己的心聲,在腦海中響起:“你忘了她多久了?三年?五年?你還記得她最後一次抱你時的溫度嗎?你說過永遠不忘,可你現在連她的葬禮都記不清了……你不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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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字都像針紮進心臟。
我想反駁,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記憶真的在潰散。母親的笑容、她的香水味、她唱搖籃曲時走調的聲音……全都變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張年輕的、絕望的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林晚!”陳默猛然拍打我的臉頰,“記住你是誰!名字、生日、住址!彆讓她把你同化!”
我喘息著,強迫自己回憶:“我叫林晚,1995年4月17日出生,家住城南楓林街18號……媽媽叫周雲,她最愛茉莉花香……她走那天穿的是藍色睡衣,床頭放著一杯沒喝完的蜂蜜水……”
每說出一句,紅裙女人的身影就晃動一分。她的臉開始龜裂,血從裂縫中滲出。
“對!繼續!”陳默眼中閃過一絲希望,“記憶是錨點!隻要你還記得,她就無法完全占據你!”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著神經:“我還記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晚晚,彆哭,媽媽隻是太累了。’我說我會好好吃飯,會按時睡覺,會考上大學……我說我會替她活下去……”
淚水終於滾落。
紅裙女人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形劇烈扭曲,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焚燒。她的身體開始崩解,化作無數細小的記憶碎片——一張泛黃的全家福、一隻褪色的布偶熊、一段斷續的錄音帶……它們在空中盤旋片刻,最終如灰燼般灑落。
車廂恢複寂靜。
鏡子的殘片映出我蒼白的臉,但這次,隻有我一個人。
陳默緩緩鬆開手,靠在駕駛座旁,疲憊地閉上眼:“你贏了……暫時。”
“什麼意思?”我喘息未定。
他睜開眼,目光複雜:“x13不止一次測試。每一次,都會有新的‘執念體’誕生。你戰勝了過去的自己,但下一次,可能是你對父親的愧疚,是你錯過的初戀,是你未曾說出口的道歉……隻要還有未愈合的傷口,它就會回來。”
我低頭看著手中那張照片,陳默年輕時的臉在昏光下顯得格外陌生。突然,我注意到照片角落有個細節——其他研究員胸前都彆著工牌,唯獨他沒有。而在他腳邊,隱約可見一個被踩碎的眼鏡框,鏡片上反射出微弱的藍光。
那不是普通玻璃。
那是記憶提取器的專用鏡片。
我猛然抬頭:“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變成實驗品?”
陳默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因為我也忘了一個人。而當我終於想起來時……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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