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著鈍痛。腳底踩空了一瞬,仿佛踏進了另一個時空的裂縫。我不顧一切地衝向駕駛座,指甲幾乎摳進座椅靠背的破舊布料裡。
“停車!”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像是從彆人喉嚨裡擠出來的,“快停下!求你了!”
可司機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他佝僂著背,雙手穩穩握著方向盤,仿佛早已習慣這種呼喊。車燈在黑暗中劃出兩道慘白的光束,照亮前方那條扭曲的小路——它不像是人為修築的,更像是大地裂開的一道傷口,蜿蜒深入墳塋深處。
路邊全是墓碑,密密麻麻,沒有名字,隻有編號:01、02、03……一直到“12”。那些數字像是刻進骨頭裡的詛咒,看得我頭皮發麻。
“你早就死了。”司機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滲出來的水,“那天晚上,你根本沒上車——你是在下車時被撞死的。13路不是載人,是收魂。每七個夜晚,它必須帶走一個新的‘承繼者’,否則整條線路就會崩塌。”
我踉蹌後退,撞到冰冷的金屬扶手,手指顫抖得無法控製。腦海中炸開一片碎片般的記憶——
那天是雨夜,我穿著最喜歡的藍裙子上了車。窗外雨滴敲打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問生死。車子行至半途,一個孩子突然衝出馬路,赤腳,白衣,臉上沒有五官。司機猛踩刹車,我因慣性狠狠撞向前窗。玻璃碎裂的瞬間,我聽見自己顱骨裂開的聲音,像冬日結冰的湖麵被重物砸穿。
溫熱的血順著額角流進眼睛,視線模糊成一片猩紅。人群圍上來時的驚呼、救護車鳴笛遠去……我都記得。可最清晰的,是我站在路邊,看著自己的屍體被抬走時的那種空蕩感——不是恐懼,而是徹底的剝離,像是靈魂終於掙脫了皮囊的束縛。
原來,我早已不在人間。
“所以這輛車上的所有人……都是死人?”我聲音顫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這時,角落的老婦人緩緩抬起頭,灰白的頭發垂落肩頭,眼神卻異常清明,仿佛能看穿我所有偽裝的堅強。“不。”她聲音輕得像風,“他們是‘半途者’——既未徹底死去,也無法投胎。隻有成為第十三個,才能解脫。”
“成為第十三個……是什麼意思?”我問,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老婦人沒立刻回答。她懷中的布娃娃突然動了一下,原本縫合的眼睛裂開一道紅線,露出漆黑的眼珠。那雙眼直勾勾盯著我,嘴角被紅線扯開,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嗚哇——”
那一聲尖嘯穿透耳膜,直抵靈魂深處。
“意思是——”老婦人終於開口,語氣平靜得可怕,“你必須找到下一個乘客,在下一站讓他坐上那個位置。若成功,你便可離去;若失敗……你就變成第十二個,永遠在這車上搖晃。”
我低頭看向那個空位——第十三號座位。它看起來和其他座位沒什麼不同,隻是布麵格外陳舊,邊緣泛著暗褐色的汙漬,像是乾涸多年的血跡。座位下方,隱約可見一道淺淺的符文,用朱砂畫就,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字:“替命”。
車外風聲驟起,像是有人在低聲念經,又像亡者在哭泣。車內溫度驟降,我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也能感覺到某種東西正從四麵八方靠近——那是不屬於陽世的氣息,是陰間對活人最後的挽留。
我想逃,卻發現門鎖死了。窗戶也無法打開,玻璃映出的不是外麵的夜色,而是我自己蒼白的臉,以及身後那些乘客模糊的影子。他們一個個低著頭,沉默如泥塑木雕,卻都在等我做出選擇。
下一站在哪?誰會是那個“新乘客”?他會自願上車嗎?還是……我會親手把他騙上來?
我不敢想。可我知道,如果我不做,我就永遠困在這輛車上,成為下一個“老婦人”,抱著會哭的布娃娃,等待下一個林晚。
車燈忽明忽暗,像是心跳。我靠著椅背滑坐在地上,手指緊緊攥住裙角——那條藍裙子,是我死前穿的最後一套衣服。
原來死亡不是終點,而是一道門。推開它的人,要麼成為引路人,要麼淪為囚徒。
而現在,輪到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幾個夜晚,但我知道,當鐘聲敲響第七次的時候,我會站在站台邊,笑著對某個陌生女孩說:“上車吧,這趟車很快,不會疼的。”
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離開。
哪怕代價,是另一個人的靈魂。
夜色如墨,13路公交車仿佛一艘孤舟,在無邊的黑暗中漂泊。車內燈光昏黃,將每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如同地獄中掙紮的亡魂。
我蜷縮在角落,目光空洞地盯著前方。那空位如同一張巨口,吞噬著我所有的勇氣和希望。每一次車門的開合,都像是在宣告我的死刑倒計時。
“下一站,槐安路。”司機的聲音機械而冰冷,如同從地獄深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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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路?我猛地抬起頭,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那是哪裡?為何如此耳熟?
來不及多想,車門已經緩緩打開。一陣陰冷的風灌入車內,帶著腐朽和死亡的氣息。我顫抖著站起身,目光在站台上搜尋著可能的“新乘客”。
空無一人。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將樹影拉得如同鬼魅。
“不可能……”我喃喃自語,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如果沒有人上車,那我豈不是要永遠困在這裡?
正當我絕望之際,一個身影緩緩步入站台。那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長發披肩,臉色蒼白如紙。她的眼睛空洞無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靈魂。
是她!我心中一驚,那個女孩,竟然和我死前看到的那個衝出馬路的孩子有幾分相似!難道,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我快步走向車門,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上來吧,這趟車很快,不會疼的。”
女孩沒有回應,隻是呆呆地看著我。她的身影在燈光下搖曳生姿,如同隨時會消散的幽靈。
我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將她拽上車。車門轟然關閉,將外界的黑暗隔絕在外。女孩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坐在了那個空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