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天光微明,城市還未徹底蘇醒。街角的梧桐樹影被初陽拉得細長,像一道道爬在水泥地上的枯藤。風很輕,卻帶著刺骨的涼意,仿佛從地底深處滲出的寒氣,無聲無息地纏上腳踝。我站在公交站台,校服的衣角被風吹得微微翻動,像一隻不肯安分的蝴蝶。
手機屏幕亮著,幽藍的光映在我臉上,時間赫然顯示:2347。
我怔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滑動屏幕,刷新、重啟、再看——依舊是2347。時間仿佛被釘死在這一刻,像某種詛咒的刻度。我抬頭望向街道儘頭,空蕩蕩的柏油路泛著冷光,沒有車燈,沒有行人,甚至連一隻流浪貓都沒有。整座城市像是被抽走了聲音,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個被遺忘的站台。
“又錯過末班車了。”我低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可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低沉的引擎聲,像是從地底爬出的喘息。一輛綠色公交車緩緩駛來,車身斑駁,漆麵剝落,像是幾十年前的老式車型。車頭掛著一塊鏽跡斑斑的電子牌,上麵跳動著兩個數字:“13”。
13路?我皺眉。這座城市根本沒有13路公交。地圖上查不到,公交公司官網也沒有這條線路。可車還是停在了我麵前,車門“吱呀”一聲打開,像老屋門軸轉動時的呻吟。
車內空無一人。
座椅是深綠色的絨布,邊緣已經發黑,像是被水泡過又晾乾的腐葉。天花板上的燈忽明忽暗,投下斑駁的影子,仿佛有人在暗處窺視。我猶豫著,腳卻不由自主地邁了上去。踏板發出一聲悶響,像是踩在了某種生物的骨頭上。
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心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就在我剛坐下的瞬間,駕駛座上的司機緩緩抬頭。
我猛地屏住呼吸。
那是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不是相似,不是像,而是完完全全、分毫不差的——林晚的臉。
她穿著和我一樣的校服,頭發紮成馬尾,額前碎發垂落,連左耳上那顆小小的痣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漆黑如墨,沒有一絲光亮,像是兩口深井,吞噬了所有倒影。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很輕,卻讓我脊背發涼。
“歡迎乘坐13路。”她的聲音響起,和我的聲音一模一樣,卻又帶著一種不屬於人類的空靈,“下一站,青槐巷。請第十三位乘客做好準備。”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我想問她是誰,為什麼長得和我一樣,為什麼這輛車會出現在這裡。可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車緩緩啟動,窗外的景色開始倒退。可奇怪的是,外麵的街道越來越陌生。梧桐樹變成了槐樹,枝乾扭曲如鬼手,樹皮上浮現出模糊的人臉。路燈昏黃,燈光下飄著細小的灰燼,像是燒過的紙錢。街道兩側的建築破敗不堪,窗戶黑洞洞的,像是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輛車。
我低頭看向手機,屏幕依舊顯示2347。
可我清楚地記得,我是在清晨六點等車的。
時間錯亂了。
我猛地抬頭,看向車廂後方。原本空蕩的座位上,不知何時坐滿了人。他們穿著老式的衣服,有的是八十年代的學生裝,有的是九十年代的工裝,臉上沒有表情,眼神空洞。他們一動不動,像是一群被定格的剪影。
我數了數——十二個人。
加上我,正好十三。
“第十三位乘客……”我喃喃自語,冷汗順著脊背滑下。
就在這時,司機——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突然開口:“你終於來了。”
我渾身一顫:“你……你認識我?”
她沒有回頭,隻是輕輕笑了:“我就是你,林晚。或者說,我是你遺忘的那一部分。”
“我不明白……”
“三年前,青槐巷的那場火災,你還記得嗎?”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悲憫,“你逃出來了,可你的妹妹沒有。你活下來了,可你把那段記憶封存了,藏在了最深的角落。”
我腦中猛地炸開一道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