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監護器聲音如同耳鳴般環繞著。辰砂弦的“八麵體”微微亮起，金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轉，但他隻是更專注地凝視著周啟山，仿佛在確認某種過程。
周啟山在生命的最後是微笑著走的。
那笑容超越了痛苦，甚至超越了生的喜悅。
是一種極致的，洞悉了宇宙終極奧義後的狂喜和滿足。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最後的耀眼光彩，仿佛看到了世間最美的景象，那是【混沌】權柄灌輸的“真理”與“福音”所帶來的“全知的幸福感”。
周啟山死了。在吳曜的【混沌】同化下，帶著洞悉“真理”的幸福笑容，死了。
監控室內一片死寂，進而轉為悲傷，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怒吼和質問。
“吳曜！你對周老師做了什麼？！”鄭揚的聲音通過病房頂部的擴音器炸響，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悲痛。
吳曜眼中的光芒緩緩平息，重新變回死寂的深潭。他依舊維持著躬身的姿勢，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生鏽的鐵片摩擦，清晰地傳入監控室和辰砂弦耳中。
“他說，‘同化我，然後去找九姓世家的家主，他會告訴你真相’。”吳曜的語氣平靜得可怕，陳述著一個簡單的事實，“我滿足了他的要求。”
“荒謬！滿口胡言！”一位要員咆哮著，“周老怎麼可能要求被你這怪物同化？！”
“這是褻瀆！是謀殺！”另一個聲音怒吼。
鄭揚臉色鐵青，拳頭捏得死緊：“吳曜，你以為這種鬼話我們會信？！”
病房內一片混亂的聲討。吳曜沉默著，似乎對這一切指控毫無反應。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辰砂弦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道冰冷的清泉，瞬間壓過了所有嘈雜。
“他沒說謊。”
監控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那個清冷的身影上。辰砂弦的目光從周啟山安詳的笑容上移開，看向監控攝像頭的方向，或者說，看向監控室裡的鄭揚等人。
“周啟山最後的意識波動，”辰砂弦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隻是在陳述一個觀測結果，“在接觸吳曜權柄的瞬間，確實爆發出了……強烈主動的接納意願，指向清晰明確，要求被同化，並要求吳曜尋找家主。”
辰砂弦頓了頓，補充道，“他的精神在最後時刻，處於一種……極高的滿足狀態，或許周老師走的很幸福吧。”
“八麵體”的光芒微微流轉，仿佛是他話語的無聲佐證。辰砂弦的證詞，在異管局擁有絕對的份量，他無需撒謊。
監控室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憤怒、悲痛、疑惑、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在每個人臉上交織。
鄭揚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他看著屏幕上辰砂弦平靜的臉，又看向病床上帶著幸福笑容死去的周啟山，最後目光落在被重重拘束，死寂如石的吳曜身上。
真相？九姓世家？這比預言的謎團更加撲朔迷離，也更加危險。
“……記錄在案。”
鄭揚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和沉重，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辰砂弦，確保目標絕對收容狀態。助手，麻煩準備最高規格的……葬禮，拜托了。”
總局長最後看了一眼周啟山的遺體，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悲痛，“關於‘九姓世家’……列為最高機密，從長計議。吳曜……暫時收押，等待後續評估。”
命令下達。沉重的病房門被打開，更多武裝人員湧入，警惕萬分地將吳曜從椅子上解下。
沉重的腳鐐拖過冰冷的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辰砂弦的“八麵體”始終鎖定著吳曜，直到他被帶離病房，消失在走廊深處。
……
幾天後，異管局總部大廳內臨時改造成了靈堂，氣氛莊嚴肅穆，又帶著難以言喻的壓抑。
周啟山的葬禮規格極高。他的遺體被安放在覆蓋著異管局徽章旗幟的棺槨中，臉上經過處理，那幸福的笑容被收斂，恢複了死者應有的平靜。棺槨四周堆滿了潔白的菊花，在冷色調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素淨。
鄭揚親自致悼詞，聲音低沉而悲痛，回顧了周啟山作為先知為異管局，為人類做出的巨大犧牲和貢獻，高度評價了他臨終前傳遞出的關鍵信息，但隱去了具體內容。
總局長身後的高牆上，投影著周啟山生前的一些影像資料，多是他在研究室工作或進行預言時的側影，充滿了睿智和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異管局所有核心骨乾成員以及各位高層領導悉數到場，穿著統一的黑色製服，神情肅穆。
辰砂弦站在一旁，依舊是那身素色長袍，清冷的臉上看不出情緒，隻是安靜地注視著棺槨。孫明輝站在他身旁，眉頭緊鎖，眼神複雜。
趙小宇站在後排，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他看著周啟山的遺像，眼中沒有淚水，隻有熊熊燃燒的仇恨火焰。
趙小宇知道周老是被吳曜“殺死”的，即使過程詭異，即使辰砂弦作證是周老要求的。
這仇恨與姐姐趙佳的血仇交織在一起，像毒藤般纏繞著趙小宇的心臟。他的目光不時掃過會場角落陰影處，那裡站著幾名氣息沉凝的守衛，他們的任務是看守靈堂外某個特殊收容單元裡的“客人”，那個仇人。氣候和風的信仰之力在他體內不安地湧動，帶著風暴來臨前的沉悶。
哀樂低回。當棺槨在儀仗隊員的托舉下，緩緩移向通往更深層安息所的通道時，鄭揚帶頭，所有人都垂首默哀。隻有儀仗隊員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
葬禮隆重，哀榮備至，卻像一塊沉重的鉛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周啟山的死，帶來的不是終結，而是一個更加巨大，更加黑暗的謎團的開啟。
而打開這謎團的關鍵鑰匙，正是那個被重重束縛，死寂如石的第一神使，吳曜正被收押在異管局最深處，等待著被帶去尋找那神秘莫測的“九姓世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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