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揚目光沉重地看著吳曜,束縛衣厚重的褶皺在他身上形成深邃的陰影,仿佛囚禁著一頭蟄伏的凶獸。
許久,鄭揚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金屬的冰冷質感,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識到的動搖。
“吳曜,我怎麼能確定,你說的這一切,關於九姓世家,關於新神母神的終局……都是真的?”鄭揚的目光穿透玻璃,試圖捕捉吳曜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波動。
吳曜被蒙蔽的臉龐微微動了一下。束縛衣下的肩膀似乎極其輕微地聳動了一下,像是一個無聲的歎息。
吳曜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微微側耳,仿佛在傾聽空氣中殘留的回音。片刻後,他那沙啞卻異常平穩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穿透力,直接刺穿了鄭揚試圖維持的冷靜外殼。
“總局長,您心裡……明知道是真的。”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打在鄭揚的心上,“您隻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罷了。一個人類注定成為棄子的現實。”
鄭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他插在製服口袋裡的手猛地握緊,堅硬的指節隔著布料頂在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
鄭揚下意識地想反駁,想用權威和邏輯去壓製對方,但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是化作一聲從喉嚨深處擠出極其壓抑近乎無聲的歎息。
鄭揚挺直的脊背,在那一刻似乎也微微鬆垮了一瞬,鄭揚沒有否認,默認了吳曜的直指核心。
“那麼……”鄭揚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沉重的,仿佛卸下部分偽裝後的疲憊,也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探詢,“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在這盤注定的棋局裡?”
“把大地與礦脈的聖物,”吳曜的聲音沒有任何猶豫,清晰而直接,“交給我。”
鄭揚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聖物?哼,早就轉移了!不在異管局!”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仿佛這是最後的防線。
吳曜被蒙蔽的臉龐轉向鄭揚聲音的方向,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近乎嘲諷的弧度。束縛衣下的手指,在鐐銬限製的範圍內,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像是在彈去不存在的塵埃。
“轉移?”吳曜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總局長,您騙得了馮德萊,騙得了瑟斯利,甚至可能騙得了蒙德裡克,但您騙不了我。”
吳曜微微停頓,仿佛在欣賞對方沉默中的壓力。
“您早就知道瑟斯利的能力。天空的鳥群,是他的眼睛,遍布全球。這個秘密,全世界都被蒙在鼓裡,就連g國陷入困境你也沒想著透露分毫。隻有您,異管局的掌舵者,心知肚明。您一直在防備,一直在利用這個信息差。”
吳曜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確信。
“如果說,您會‘不小心’讓瑟斯利的鳥群,監控到您‘轉移’聖物的關鍵畫麵。這種低級錯誤,我不信。以您的謹慎和老辣,絕無可能。所以,聖物一定還在異管局。隻是藏在了一個您認為鳥群也‘看’不到,或者‘看’不懂的地方。”
鄭揚的呼吸在刹那間停滯。他背在身後的手,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膚。
吳曜的推理,如同精準的手術刀,一層層剝開了鄭揚精心構築的偽裝。他感覺自己就像被剝光了衣服站在冰天雪地裡,所有底牌都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沉默,在審訊室內外蔓延,沉重得如同實質。過了許久,鄭揚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聲音帶著一種被徹底看穿後的、反而卸下偽裝的疲憊和凝重。
“你猜對了。聖物確實還在。”鄭揚承認了,目光掃過合金牆壁,仿佛在確認這裡的絕對安全,“但戰場不能放在異管局,b市人口太密集了……一旦開戰,創生教派傾巢而出,加上神使的權柄,那將是前所未有的浩劫,我們承受不起。”
“所以呢?”吳曜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在討論一個與己無關的計劃,“您選擇的戰場是哪裡?”
鄭揚的目光,透過單向玻璃,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合金牆壁和無儘的距離,投向了遙遠的東北方向。
鄭揚的眼神銳利冰冷,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和沉重的負擔。他沒有說話,但那份無聲的指向,比任何言語都更加清晰。
吳曜蒙蔽的臉龐似乎也“看”向了那個方向,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這就是您選擇的最終戰場?用那片焦土,來換取所謂大局?”
鄭揚依舊沉默。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默認,有時就是最沉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