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白千芊的淚水,吳曜讓白千芊趕緊回去老家,多帶些時間。
白千芊也不問緣由,收拾東西就準備回家。
而吳曜的身影則悄然離開,再次融入異管局冰冷的建築輪廓。他沒有使用任何超凡的力量,像一個最普通需要交通工具的凡人,借來了一輛半舊的越野車。
鑰匙插入鎖孔,引擎發出粗啞的咳嗽,吳曜握方向盤的手帶著一種久未觸碰實物的生疏感。
車輪碾過坑窪的路麵,車身劇烈地搖晃,仿佛隨時會散架。最終,在一個荒僻的彎道,失控的車輪啃上路肩,車身猛地一傾,翻滾著衝下路基,揚起漫天塵土。
吳曜踹開變形的車門爬出來,額角擦破一道血痕,滲出的血珠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凝住。他麵無表情地拍掉身上的灰土,像處理一件微不足道的意外,然後蹲在碎石遍布的路邊,沉默地伸出了攔車的手。
一輛沾滿泥點的皮卡停了下來。駕駛座上是位麵相憨厚的中年大哥,嗓門洪亮,帶著劫後餘生特有的,近乎亢奮的樂觀。
“小夥子,沒事吧?上車!這年頭,能幫一把是一把!”吳曜道謝,坐進副駕駛,劣質皮革和機油的味道混合著湧入鼻腔。
大哥是個健談的人,仿佛要將壓抑許久的情緒一股腦傾瀉出來。
“……嘿,你是不知道啊!那幫狗娘養的創生教派,鬨得多凶!可咱們國家硬是挺住了。要不是前麵那些當兵的豁出命去扛,哪有咱們現在還能在路上跑?哪有你們這些小年輕將來的好日子?”
大哥用力拍著方向盤,唾沫橫飛地描繪著戰爭勝利的宏大敘事,暢想著社會重建,百廢待興的未來藍圖,仿佛一切陰霾都已散去,前途一片光明。
“小夥子,聽哥的,好好學本事!將來建設國家,用人的地方多著呢!咱的好日子在後頭!”
吳曜隻是聽著,偶爾點一下頭,目光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瘡痍尚未完全撫平的大地。
大哥的樂觀像一層薄薄的油彩,塗抹在深重的創傷之上,顯得虛幻而脆弱。但這虛幻的暖意,竟也讓這段顛簸的旅程,少了幾分徹骨的寒。
h市熟悉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皮卡停在市郊路口。吳曜下車,鄭重地向大哥道謝。大哥爽朗地笑著,從駕駛座旁摸出一瓶廉價礦泉水塞到他手裡。
“出門在外不容易,拿著!小夥子,注意安全啊!”粗糙的塑料瓶傳遞著一點微末的暖意。吳曜再次點頭致謝,看著皮卡卷起塵土遠去,直到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
吳曜擰開瓶蓋,冰涼的液體滑過乾澀的喉嚨。然後,他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在記憶中早已模糊卻又刻骨銘心的方向。腳步沉重,像拖著無形的鐐銬。
……
熟悉的單元樓,剝落的牆皮,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油煙氣。吳曜站在那扇漆皮斑駁的防盜門前,抬起的手懸在半空,指節幾次屈伸,最終帶著一種近乎怯懦的遲疑,輕輕叩響了門板。
“誰啊?”
門內傳來一個慵懶,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煩的聲音,是父親。接著是踢踢踏踏的拖鞋聲由遠及近。
門開了。門內門外,兩張臉同時凝固。
吳父臉上的困倦瞬間被驚愕取代,他瞪大眼睛,嘴巴微張,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足足過了好幾秒,才猛地扭頭朝屋裡喊,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孩子他媽!快!快過來!看看誰回來了!”
“誰啊?吵吵嚷嚷的……”
吳母抱怨著從裡屋走出來,臉上帶著被打擾的不快。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門口那張飽經風霜,憔悴得幾乎脫形的臉時,所有的抱怨和不滿瞬間瓦解。
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小曜……我的兒啊!”吳曜母親踉蹌著撲過來,一把抓住吳曜的手臂,粗糙的手指死死攥著,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
“你怎麼才回來啊!你怎麼才回來啊!”哭聲撕心裂肺,飽含著無數個日夜的擔憂,恐懼和絕望的等待。
兩人手忙腳亂地將吳曜拉進屋裡,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樓道裡微弱的燈光。逼仄的客廳彌漫著熟悉的,混雜著飯菜和舊家具的味道。
吳母的眼淚根本止不住,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兒子,雙手顫抖著撫摸他凹陷的臉頰、深陷的眼窩、枯槁的頭發。
“你怎麼……怎麼變成這樣了?啊?在外麵吃了多少苦啊……怎麼會這樣啊……”吳曜母親泣不成聲。
當吳曜母親的目光掃過吳曜垂在身側的手背時,那如同黑色荊棘纏繞而成的三眼圖騰猛地刺入眼簾。吳曜母親倒抽一口冷氣,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你怎麼紋了這麼個嚇人的玩意兒!趕緊洗掉!讓人看見會罵你是邪教徒的!會出大事的!”
吳曜的目光落在手背上,那暗紅的紋路在昏黃的燈光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動了一下。他扯動嘴角,聲音沙啞:“……好,回頭……就去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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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母稍微鬆了口氣,但依舊不放心,又仔細檢查他的胳膊、脖頸、後背,確認除了極度的憔悴,皮膚上沒有任何可見的傷口或疤痕。
這讓吳曜母親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許——至少,孩子沒遭受什麼肢體上的酷刑。
吳曜母親立刻轉向吳父,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急切,“快!快去買菜!買最好的!買肉!買魚!曜曜回來了!他餓壞了!”
吳父也紅了眼眶,臉上卻滿是久彆重逢的巨大喜悅,連聲應著,“好好好!我這就去!這就去!”他抓起桌上的錢,幾乎是衝出了家門。
“家裡錢夠用嗎?這麼多年怎麼沒換個房子。”吳曜環顧著這幾乎沒有變化的,略顯陳舊的家,聲音乾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