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夠著呢!”
吳母抹著眼淚,又忙不迭地去洗水果,嘴裡絮叨著,“幸虧沒換房子!換了房子,你回來還找得著家門嗎?”
吳曜母親把洗好的蘋果塞到吳曜手裡,“看你瘦的,一點沒長個!肯定沒吃好!等你爸回來,多吃點!媽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吳曜母親看著吳曜點頭,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你這身衣服都舊了,媽明天帶你去買新的!穿精神點!”
吳父很快回來了,手裡提著幾個塑料袋,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滿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跑了好遠,鄉下才買到點像樣的肉!現在城裡,好東西難買喲!”吳曜父親一邊說著,一邊和吳母鑽進狹小的廚房,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油鍋滋啦的爆響,還有父母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交談聲,瞬間填滿了小小的空間。
吳曜獨自留在客廳。他慢慢地踱步,指尖拂過熟悉的舊沙發,磨掉漆的電視櫃,推開自己房間的門。
一切如舊。
書架上的書擺放得整整齊齊,舊電腦蒙著防塵布,床單是洗得發白的舊格子紋。一塵不染,顯然時常有人打掃。
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安寧感,像溫熱的潮水,將吳曜疲憊到極點的靈魂緩緩包裹。他倒在床上,身體陷進柔軟的舊床墊,鼻腔裡是陽光曬過的棉被味道。
緊繃的神經在熟悉的氣息中一點點鬆懈,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意識迅速滑向黑暗,發出輕微的,帶著鼻音的鼾聲。
……
“小曜……起來吃飯了。”不知過了多久,母親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隻粗糙而溫暖的手輕輕推著吳曜的肩膀。
吳曜猛地睜開眼,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還在某個充斥著血腥和絕望的噩夢裡。
但眼前是母親關切的臉,窗外是h市黃昏特有的灰藍色光線,鼻端是濃鬱誘人的飯菜香氣。不是夢。這平凡到極致的美好,真實得讓吳曜心口發疼。
餐桌上擺滿了碗碟,紅燒肉泛著誘人的油光,清蒸魚冒著熱氣,還有幾樣樸素卻費心的小炒。
一家人圍坐在小小的折疊餐桌旁。吳曜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母親顫巍巍夾到他碗裡的肉。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開,那是刻在骨子裡的,關於“家”的全部記憶。一股強烈的酸澀猛地衝上鼻腔,眼眶瞬間發熱。他用力咀嚼著,頭埋得很低。
“多吃點!多吃點!”母親不停地給他夾菜,碗裡堆成了小山。
父親則呷了一口廉價的散裝白酒,臉上帶著微醺的紅光,開始興致勃勃地規劃。
“……工作的事彆愁!爸認識老張,他那邊新開的廠子,正缺人!托個關係,把你弄進去當個文員。活兒不累,先乾著,混口飯吃沒問題。等這陣子徹底過去了,社會秩序恢複了,咱家的錢,夠你娶媳婦兒安家的!”他描繪著一個安穩可期的未來,一個屬於普通人的,柴米油鹽的藍圖。
吳曜隻是點頭,機械地將飯菜塞進口中。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滴落在白米飯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他用力扒了一口,鹹澀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分不清是淚,還是飯。
碗碟漸漸空了。最後一點湯汁也被吳母用饅頭仔細地蘸乾淨。餐桌上彌漫著一種飽足後的短暫寧靜。吳曜放下筷子,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父母因操勞而布滿皺紋、此刻卻洋溢著巨大滿足的臉。
吳曜伸出手,動作緩慢而堅定,一左一右,分彆握住了父母放在桌麵上的手。他們的手,粗糙溫暖,帶著常年勞作的厚繭。
“爸,媽……”吳曜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我……永遠愛你們。”
吳母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帶著點嗔怪,“這孩子,怎麼突然說這麼肉麻的話?是不是在外麵受委屈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吳曜母親的話音未落。
吳曜眼中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掙紮和溫度,徹底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死寂。
吳曜嘴唇微動,吐出三個字,清晰、冰冷、不帶任何感情,如同金屬摩擦。
“服從我。”
話音落下的刹那,吳曜手背上那如同沉睡毒蛇般的暗紅三眼圖騰,驟然睜開。
三道猩紅刺目的光芒瞬間迸射而出,如同活物般扭曲延伸,瞬間刺入父母驚愕的瞳孔深處。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吳父吳母臉上的笑容、關切、嗔怪,所有生動的表情在千分之一秒內被徹底抹平。
眼神變得空洞呆滯,如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燼。身體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僵硬得像兩尊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蠟像。
隻有那三道猩紅的能量,如同冰冷的枷鎖,牢牢鎖定了他們的意識深處,烙印下不可違逆的指令。
餐桌上的殘羹冷炙散發著油膩的氣味。窗外,h市稀疏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滅。屋內,死一般的寂靜。吳曜緩緩鬆開手。父母的手依舊保持著被他握住的姿勢,冰冷,僵硬。
吳曜站起身,沒有再看那兩具被【混沌】權柄強行凝固在“日常”軀殼裡的“父母”。
走到窗邊,望著城市黯淡的夜空。在那片深沉的夜幕之上,那道如同陳舊疤痕的巨大“門扉”依舊懸浮著,黯淡,卻頑固地存在著。
而在那門扉的陰影之下,一點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星辰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在吳曜意識的最深處,頑強地閃爍了一下。那是孫明輝用生命開辟的新神途,儘頭指向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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