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把門楣下的時光,縫成了永恒的春天。而每聲頂針的輕響,都是在說:看,花開的地方,就是家。
林硯之將野菊插滿工作室的每個角落時,頂針從繡繃上滑下來,落在母親的藤椅上。竹椅的縫隙裡卡著根金線,順著線尾往外拉,竟牽出片乾縮的野菊瓣,是她十歲那年夾在母親賬本裡的,瓣尖還留著被頂針紮出的小孔。
“沈師傅的線總愛藏在奇怪的地方。”蘇曉抱著疊布料走進來,布料上印著成片的野菊,是茶寮老板娘寄來的新貨,“她說這叫‘會生長的布’,洗一次,花色就深一分。”小姑娘指著布料邊緣的暗紋,竟是用無數細小的頂針圖案連成的,像條藏在布麵下的路。
林硯之摸著布料上的紋路,忽然想起母親的縫紉機抽屜裡,總鎖著個紅布包。她找出那把黃銅鑰匙——鑰匙鏈是枚極小的銀頂針,插進鎖孔的刹那,聽見裡麵傳來細碎的碰撞聲。打開來看,是二十枚大小不一的頂針,從她嬰兒時戴的銀質玩具,到母親常用的薄銀片,每枚內側都刻著年份,像串被時光串起的腳印。
“這枚和茶寮樟樹上掛的一樣!”蘇曉捏起枚銅頂針,內側刻著“1978”,正是母親出師那年。林硯之想起老人筆記本裡的話,沈曼君的頂針要選最薄的銀片,怕硌著布料,此刻指尖撫過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突然懂了母親說的“針腳有心跳”——每道刻痕裡,都藏著穿過布料時的溫度。
窗外的賣花人又在吆喝,野菊的清香漫進門楣時,林硯之發現蘇曉的袖口開了道縫。她拿起針線的瞬間,頂針在陽光下晃出圈金暈,像母親當年教她縫扣子時,舉在她頭頂的台燈。銀針穿過布料的聲響裡,混著遠處幼兒園的童謠,和二十年前母親哼的調子漸漸重合。
“要繡朵野菊嗎?”蘇曉盯著她的針腳笑,“就像您補在旗袍上的那朵。”林硯之在袖口的破洞處繡了朵極小的花,針腳藏在布料內側,隻有翻過來才能看見,像母親教她的那樣:“真正的牽掛,要讓穿的人舒服,看的人安心。”
暮色染紅門楣時,工作室來了位不速之客。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捧著個木盒,說是從雁蕩山來的,“沈師傅托我把這個交給會補最後一針的人”。盒裡是件未完成的童裝,布料和林硯之小時候穿的那件一模一樣,領口處繡著半朵野菊,針腳停在最關鍵的轉彎處。
“她總說,等孫女學會補衣服,就把這針腳續上。”老太太指著童裝內側的繡字,“這是給你未來的孩子留的。”林硯之摸著那行溫柔的字跡,頂針突然從掌心滑落,撞在木盒上的聲響裡,混著遠處傳來的火車鳴笛,像誰沿著針腳,正往家的方向趕。
夜深時,林硯之在童裝的野菊上落下最後一針。窗外的野菊突然齊齊俯身,花瓣上的露水順著莖稈往下淌,在地麵暈開片細碎的光斑,像無數枚頂針在輕輕閃爍。她想起母親說過,野菊的根會沿著有針腳的地方生長,此刻望著門楣下那片金黃,突然看見無數細密的根須,正順著工作室的牆縫往裡鑽,纏著那些散落的頂針、線頭、花瓣,織成張溫暖的網。
晨光漫過頂針時,林硯之在門楣的木牌旁,又釘了塊小木板,上麵用金線繡著:“針腳不斷,花就不敗”。風穿過門楣的輕響裡,頂針的餘韻混著花瓣落地的聲音,像誰在說:看,這裡的春天,永遠都有等待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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