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田的新苗在月光裡拔節,綠莖竄得比窗台還高,紅綢藍緞綠布在風裡輕晃,像無數隻手在給虹的影子指路。穿碎花裙的小姑娘大概又在夢裡給新苗係線了,睡夢中嘟囔著“再繞一圈”,聲音混著鈴鐺的叮當飄進樟木箱,讓裡麵的舊算盤輕輕顫動,算珠碰撞的脆響,像在給夢話打拍子。
阿婆往燈籠裡添了勺新榨的菜籽油,“這樣光能亮到天亮,虹的影子走夜路,就不怕黑了。”她的指尖拂過箱蓋的牡丹紋,雕花的溝壑裡積著的虹光,和太婆銀簪上的光暈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焐熱歲月的暖。忽然發現箱角的琉璃旁,多了片新落的樟葉,葉尖纏著半段紅綢,和記憶田最高那株新苗上的紅布片屬於同塊布料,像虹的影子派來的信使。
我在樟木箱的襯布下發現張泛黃的信箋,是1971年外婆寫給遠方的信,信裡畫著株係著三色線的新苗,旁邊寫著:“虹的影子會帶著家的消息回來,就像這線,一頭係著苗,一頭係著箱。”信箋的邊緣沾著點米糕的碎屑,和阿婆剛放進箱裡的米糕同味,都帶著被陽光曬透的甜。
樓下的狗吠聲漸歇時,記憶田的布片還在風裡輕晃。穿藍校服的男孩大概在夢裡給虹影唱新歌詞了,睡夢中喊著“紅綢是燈塔”,聲音撞在樟木箱上,讓裡麵的琉璃輕輕顫動,嵌著的紅綢立刻亮了亮,像被點明的燈塔,在光裡眨了眨眼。窗台上的青瓷碗裡,新苗的根須大概已經纏上虹影了,水麵浮著的綠布結輕輕打轉,像在給夢裡的孩子跳圓舞曲。
樟木箱的抽屜裡,新躺了本《歸期錄》,孩子們用不同顏色的筆記錄著虹影的歸期:紅筆寫“帶著陽光的溫度”,藍筆寫“帶著星辰的清輝”,綠筆寫“帶著土地的芬芳”,最後畫了個大大的箭頭,指向樟木箱的方向,旁邊寫著“永遠等你”。
王醫生帶著孩子們給新苗“聽心跳”,聽診器的探頭貼著纏著藍緞的苗莖,“根須在土裡哼著歸期,布片在風裡數著日子,咱們的歌是催歸的號角。”他說話時,聽診器的橡膠管纏著段綠布,和箱裡琉璃嵌著的綠布紋絲合縫,像兩雙手在時光裡牽了牽。
月光把樟木箱照成塊溫潤的玉,燈籠的光暈在箱裡越淌越柔,給每件老物件都裹上了層光的絨。太婆的頂針在光裡轉著圈,像在給虹影繡歸途;舊算盤的算珠上下跳動,像在算歸期的距離;連沉鬱的樟木都仿佛在呼吸,每口氣都帶著米糕的甜香。阿婆說這叫“盼”,老物件和新故事一起盼著歸期,才是真正的團圓。
孩子們的新穗子靠在樟木箱旁,樟果串成的繩上,紅綢藍緞綠布的鈴鐺在風裡輕響。穿碎花裙的小姑娘在夢裡笑出聲,大概是夢見虹的影子回來了,辮梢的棉絮穗子掃過箱蓋的銅鎖,穗子上的綠布沾了點虹光,像顆會發光的星,和信箋上畫的新苗遙相呼應。
樟木箱裡的氣息,是等待釀成的味。樟木的沉鬱、虹光的甜、米糕的香、布料的暖,在空氣裡纏成一團,像個被無數雙手揉暖的線團。阿婆把孩子們畫的“歸帆圖”放進箱裡,圖上的船帆是用紅綢藍緞綠布拚的,帆繩一直連到樟木箱,像條被光牽著的歸途。
天快亮時,燈籠的光暈忽然亮了亮,像在給虹影發信號。箱裡的琉璃嵌著的三色布忽然流動起來,紅的像在奔跑,藍的像在追趕,綠的像在指引,像虹的影子真的要從玻璃裡鑽出來。阿婆笑了,“你看,它聽見了。”
鎖箱時銅鎖的輕響格外溫柔,像給等待道了聲“快了”。我望著晨光裡的樟木箱,燈籠的光透過箱縫漏出來,在地上拚出段細碎的虹,忽然懂了這“循著光的方向歸來”的意義——不是路有多順,是紅綢記得的牽掛在光裡鋪成了歸途,是藍緞帶著的堅韌在線上做了標記,是綠布纏著的新生在土裡紮了路標,是無數雙手接過最初的那點光,讓太婆的銀簪、外婆的信箋、阿婆的米糕、孩子們的畫筆,都順著虹的軌跡,長成指引歸途的燈塔,讓虹的影子走再遠,都能循著光、跟著香、順著線,回到樟木箱,回到記憶田,回到永遠等著它的家。
阿婆往箱蓋上係了串新做的風鈴,是用樟果和彩線編的,風一吹就叮當作響,“這是給虹影的歡迎曲。”她的聲音混著鈴聲漫開來,像句溫柔的期盼。
遠處的記憶田裡,新苗帶著滿身的光在等虹影歸來,葉尖的紅綢藍緞綠布在晨光裡晃得更歡。孩子們的笑聲很快就會漫過田埂,他們會給燈籠換上更長的穗子,等著虹的影子帶著新的歌聲,循著光的方向,輕輕叩響樟木箱的銅鎖,說一聲:“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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