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音鈴在風裡輕響,紅綢纏的鈴唱著“暖”,藍緞纏的鈴唱著“潤”,綠布纏的鈴唱著“鮮”,三響交織成環,像給日月係了串不會停的項鏈。樟木箱的輪廓在夜色裡漸漸柔和,箱蓋的牡丹紋吸了些月光,花瓣上的紋路與鈴音的震顫同步,像在跟著哼同一支調子,和太婆老座鐘上的雕花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跟著時光擺動的韻。
阿婆往樟木箱的銅鎖上搭了塊新織的方巾,紅綢做的經,藍緞做的緯,綠布做的花,“讓鈴音順著經緯走,鑽進日月的耳朵裡”。她用銀簪把方巾的四角固定,簪頭的光落在方巾的花芯上——那是用三顆向日葵籽繡的,立刻反射出鈴音的波動,像三顆會發光的星,和外婆年輕時蓋在妝奩上的方巾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裹住聲浪的軟。忽然發現方巾的褶皺裡,藏著張孩子們畫的“日月聽筒”,紅綢做的聽筒口對著恒音鈴,藍緞做的線繩連著太陽和月亮,像給天地間架了部不會占線的電話。
我在樟木箱的襯布下,發現了段被鈴音磨亮的線,紅的藍的綠的擰成麻花,和社區老天文台那根1965年的觀測繩同款。線的末端係著片星圖布,是用黑綢做的,布上繡著孩子們標的“鈴音星”,三顆星連成三角形,分彆對應紅、藍、綠鈴的位置,星旁寫著:“紅鈴照日,藍鈴映月,綠鈴懸在天地間,餘音繞著星子轉”,字跡旁邊畫著道虛線,從恒音鈴出發,穿過星圖,纏上太陽的光暈,又繞回月亮的銀盤,像條被鈴音鍍亮的軌道。
孩子們舉著“聽鈴筒”在院壩裡轉圈,竹筒的兩端纏著三色布,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筒口對準月亮,“聽見了嗎?月亮在跟著鈴音唱!”她的聲音脆得像冰淩落地,驚飛了簷下的夜燕,燕翅掃過恒音鈴,帶起的風讓鈴響得更歡,筒裡傳來的隱約回聲,和樟木箱裡的蜜香纏在一起,像杯加了甜的月光酒。她辮梢的絨球沾了點鈴上的紅綢屑,像顆會跳的火星,和外婆小時候辮梢的絨球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跟著風起舞的輕。
樟木箱的抽屜裡,新添了本《鈴音記》,記錄著恒音鈴在夜色裡的行蹤:繞著太婆的頂針轉三圈,會添點“灶火的暖”;纏著外婆的銀鐲跳支舞,會加些“星光的潤”;跟著孩子們的夢話走一程,會多些“新苗的鮮”。最新一頁貼著張孩子們畫的“鈴音軌跡”,紅鈴的軌跡繞太陽成環,藍鈴的軌跡繞月亮成弧,綠鈴的軌跡在天地間織成網,三軌交彙的地方,畫著隻小小的樟木箱,像所有聲浪的源頭。
王醫生帶著孩子們給恒音鈴“測音長”,用聲級計對著鈴麵,“60分貝,正好是不吵日月也不被忽略的聲”。他說話時,月亮忽然從雲裡鑽出來,銀輝落在鈴上,紅綢藍緞綠布立刻泛出珠光,鈴音裡頓時多了層清潤的韻,和聲級計的讀數一起輕輕顫動,像在給日月的作息打節拍,和外公年輕時給病人測心率的節奏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熨帖時光的穩。
周掌櫃送來新染的“映月布”,紅得像被日光照亮的鈴,藍得像被月光浸過的繩,綠得像懸在天地間的星,他把布輕輕鋪在樟木箱旁,“我奶奶說,好布要能接住鈴音才算活,你看這布,已經在跟著抖了”。果然,布料的紋路隨著鈴音起伏,和恒音鈴的擺動完全同步,像塊被聲浪掀動的帆,要載著餘音駛向日月深處。
夜色漸濃時,恒音鈴的聲響反而更清,紅鈴的暖混著樟木箱裡的蜜甜,藍鈴的潤纏著月光的涼,綠鈴的鮮裹著新苗的青,三韻合一,在空氣裡釀出種能穿透夜色的味。孩子們把“聽鈴筒”裡的回聲倒進儲音罐,罐口立刻騰起團小小的虹,虹的邊緣纏著鈴音的波紋,像給餘音畫了道保護圈。
阿婆往罐裡撒了把新收的紫蘇籽,“讓鈴音帶著藥香走,日月聞了,會把風雨調得勻些”。籽落進罐的聲響,和記憶田新苗拔節的脆響疊在一起,像給長歌加了層沉穩的低音,和太婆老藥罐裡的藥籽滾動聲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安穩歲月的實。
我望著夜色裡的樟木箱,恒音鈴還在輕輕搖晃,紅綢藍緞綠布在風裡飛成流動的虹,虹的影子落在箱蓋的方巾上,和花芯的星子一起閃爍。忽然懂了阿婆說的“讓它們帶著餘音轉”——不是要鈴音永不消失,是紅綢的暖要跟著太陽的軌跡走,把樟木箱的甜灑向每片晨光;是藍緞的潤要纏著月亮的銀盤轉,把記憶田的清送進每縷夜色;是綠布的鮮要懸在天地之間,讓新苗的青與遠方的風永遠相通。
遠處的天際已泛起魚肚白,恒音鈴的聲響漸漸融進晨光裡,紅鈴的暖先一步追上了朝陽,藍鈴的潤還纏著月亮的餘輝,綠鈴的鮮正鑽進新苗的根須。阿婆把方巾輕輕疊起,“日月帶著鈴音轉了圈,現在該換朝陽接歌了”,她的聲音裡還裹著鈴音的尾韻,像句沒說完的祝福,隨著第一縷曦光漫向記憶田,漫向樟木箱的年輪,漫向沒有儘頭的歲月長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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