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蓋合上的瞬間，兩麵紅旗在裡麵輕輕碰撞，發出細微的聲響。銅鎖扣上時，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是放學的學生在巷子裡追逐打鬨。母親望著窗外說："你聽，他們跑得多歡實。"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巷口，幾個背著書包的孩子正踩著落葉奔跑，紅領巾在風裡揚起，像極了當年舉著紅旗的我。樟木箱的銅鎖在暮色裡泛著光，忽然想起外婆說過，好物件都帶著耳朵，能聽見歲月裡的熱鬨。
夜裡起了風，閣樓的窗欞被吹得吱呀響。我起身去關窗，望見樟木箱旁站著個小小的身影。侄女抱著枕頭蹲在箱邊，說聽見裡麵有聲音。"是紅旗在說話，"她仰起臉，睫毛上沾著月光，"它們在比誰見過的笑臉多。"
晨光漫進閣樓時，母親在箱蓋上擺了盤剛蒸的桂花糕。"你外公以前總這樣，"她用指尖撚起塊糕點，"說箱子裝了太多故事，該嘗嘗甜滋味。"糕點的熱氣混著樟木的清香漫出來，像誰在輕輕歎氣，又像誰在偷偷笑。
整理箱中物件時，個鐵皮文具盒從舊書包裡掉出來。印著"好好學習"的字樣，邊角被摔得凹陷。這是我小學時的文具盒，裡麵還躺著半截鉛筆，筆杆上刻著歪歪扭扭的"獎"字。母親說那是我第一次考雙百，外婆特意買的，"她在文具店轉了三圈，說要選個最結實的"。
侄女把自己的電子表放進文具盒，表盤上跳動著綠色的數字。"老師說，舊物件需要新朋友，"她把文具盒塞進箱角，"這樣它們就不會孤單了。"電子表的滴答聲混著樟木箱的呼吸，像兩段不同的時光在並肩前行。
霜降那天，鄰居王爺爺送來袋新收的栗子。母親挑了幾顆飽滿的，用紅布包好放進樟木箱。"你太奶奶總說，栗子要藏在香木頭裡，"她拍著箱子，"等冬天來了，煮的時候才會更甜。"去年的栗子殼還留在箱底，像堆小小的月牙。
翻到箱底時，發現張泛黃的課程表。鋼筆字寫的"三年級二班"，旁邊畫著個簡筆畫的小人，正舉著紅旗奔跑。忽然想起那個總搶我紅旗的男生，後來成了消防員，在電視裡抱著孩子衝出火場。母親說："小時候愛搶著往前衝的，長大了多半是個好人。"
侄女在學校得了"運動小健將"稱號，她把獎狀折成小方塊，塞進樟木箱的縫隙裡。"這樣紅旗就能看見我的獎狀了，"小姑娘認真地說，"它們肯定會為我驕傲。"獎狀旁邊，是我當年的三好學生證書，外婆用紅繩係著，說"榮譽要係緊點，才不會被驕傲吹跑"。
暮冬的陽光斜斜照進閣樓，母親把曬好的棉被疊進樟木箱。背麵是新買的，印著卡通圖案的運動員，侄女說像極了她和同學們。"新舊被褥混著放，"母親拍著被角，"就像老輩人看著小輩人，心裡踏實。"
箱蓋合上的瞬間，兩麵紅旗又輕輕碰撞，像是在鼓掌。銅鎖扣上時，巷子裡傳來收廢品的鈴鐺聲，混著孩子們的笑鬨，漫過青瓦，漫進閣樓。母親望著樟木箱輕聲說："你聽，日子多熱鬨。"
夜風穿過院子，樟木箱發出輕微的嗡鳴，像無數個故事在低聲合唱。月光漫過箱蓋，在銅鎖上流淌，像條銀色的河。那些浸在時光裡的奔跑，那些藏在木紋裡的歡笑，正隨著清苦的香氣，漫過巷陌，漫向沒有儘頭的歲月長歌。而樟木箱就那樣靜靜立著，守著滿箱的光陰，聽著一代又一代人的腳步聲，走向更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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