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被搬到新家的書房時,小星已經能穩穩地踩著板凳夠到箱蓋了。她的指尖撫過銅鎖上的花紋,突然轉頭問:“媽媽,這裡麵是不是住了好多故事呀?”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她發頂,銀簪的反光在箱壁上晃出細碎的光斑,像極了當年朵朵在這裡發現第一根白發時的模樣。
朵朵正在整理母親的舊物,聽見問話便笑著揚了揚手裡的布偶兔子:“何止是故事,還有太奶奶的溫度呢。”兔子耳朵上新縫的棉布磨出了毛邊,那是小星用我的天文望遠鏡說明書邊角縫的,“冥王星”的字樣被針腳分成了兩半,倒像給舊物綴了顆遙遠的星。
我蹲下身打開樟木箱,頂針果然還躺在母親的《算術》課本上。黃銅表麵的凹痕裡積著薄薄的灰塵,母親少女時寫在課本扉頁的“勤勉”二字,被歲月浸成了深褐色。“太奶奶的頂針記得媽媽的手溫。”我拈起頂針放在小星掌心,她的手指蜷起來,正好能握住這枚承載了三代人溫度的物件,“就像媽媽的課本裡,藏著我小時候亂塗的小花。”
練習冊的紙頁已經發脆,第三十七頁的“看圖寫話”旁,我畫的歪脖子樹還清晰可見。朵朵突然指著樹底下的小人兒笑:“這不是我嗎?紮著兩個小辮兒。”其實那是我十歲時畫的自己,卻和她七歲那年的模樣重合——時光總愛這樣,在不經意處埋下溫柔的伏筆。練習冊裡夾著的乾蓮蓬掉了出來,蓮子滾到箱底,碰響了外婆的老花鏡盒。
“這是太姥姥看報用的。”小星撿起眼鏡架在鼻梁上,鏡片滑到鼻尖也顧不上扶。她舉著眼鏡去看朵朵的香囊,艾草從棉布縫裡鑽出來,像極了太奶奶納鞋底時從布層裡探出來的線頭。香囊上的玉蘭花是小星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精致的繡品都讓人心裡發軟——就像當年朵朵第一次給我縫手帕,針腳大得能塞進手指,我卻寶貝了好多年。
母親端著剛烤的艾草糕走進來,瓷盤在箱邊輕輕一磕。“你太奶奶說,艾草要曬足太陽才香。”她拈起塊糕遞給小星,銀鐲子在盤沿上撞出輕響,“就像日子,要經得住曬,才夠甜。”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鬢角的白發上,竟和太奶奶晚年坐在藤椅上的模樣重疊,連眼角的細紋都如出一轍。
小星突然要把她的鋼琴比賽獎狀放進樟木箱。“要讓太奶奶、太姥姥都看看。”她踮腳夠箱蓋時,銀簪從發間滑落,掉進我腳邊的舊物箱。箱底的天文望遠鏡說明書被簪尖戳出個小洞,“獵戶座星雲”的照片上,多了個小小的星狀印記,像給遙遠的星辰係了個銀亮的結。
暮色漫進書房時,樟木箱的銅鎖哢嗒合上。頂針、課本、練習冊、香囊、眼鏡和獎狀在裡麵安靜依偎,樟木的香氣混著艾草與陽光的味道漫出來,像一首無聲的歌謠。我知道,無論歲月走多遠,這口箱子總會在這裡靜靜等著,用沉澱了幾代人的時光香,擁抱每個歸來的人——就像太奶奶曾等著母親,母親曾等著我,而我和朵朵,正等著小星慢慢長大,把這綿延不絕的牽掛,繼續織進歲月的長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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