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過葡萄架時,帶起片蜷曲的枯葉,像隻疲倦的蝶,輕輕落在連接魚缸與花盆的木板上。水流正順著木紋緩緩淌,枯葉便乘著這道水,晃晃悠悠滑進缸裡,激起圈細碎的漣漪。紅鯉遊過來,用嘴輕輕銜住葉邊,尾鰭一擺,將枯葉送向缸底——那裡的老泥軟乎乎的,像床曬過太陽的棉絮。尾鰭掃過的水痕漫上來,把枯葉的影子穩穩蓋在泥下,像給即將開始的新故事,鋪了層暖融融的墊。
曾孫蹲在缸邊寫生,鉛筆尖跟著紅鯉的尾鰭動。“它在給枯葉蓋被子呢。”他把這幕畫進素描本,枯葉的影子在紙上成了團模糊的暖黃,紅鯉的尾鰭則是道靈動的紅弧線。父親望著畫紙,忽然看見紙頁邊緣有行小字:“2025年秋,紅鯉收藏了第一片葡萄葉”,字跡和三十年前自己在日記本上寫的“紅鯉收藏了第一片石榴葉”,像兩滴疊在一起的墨。
新姑姑端來剛熬的秋梨膏,用太奶奶留下的白瓷碗盛著。“潤肺,秋天該喝這個。”她舀膏的銀勺碰在碗沿,發出“叮當”聲,紅鯉立刻遊到碗的影子下,尾鰭掃過的水痕把梨膏的甜香晃成圈,像在討要嘗鮮。重孫踮腳去夠碗,小手在玻璃上印下排帶梨膏的指痕,紅鯉遊過去,用尾鰭輕輕蹭那些指痕,像在舔食殘留的甜。父親望著那排指痕,忽然想起母親也這樣,熬完梨膏總給缸裡的紅鯉滴幾滴,說“魚也怕秋燥”,現在這甜從母親的手,傳到新姑姑的手,再到重孫的手,像根沒斷的糖絲。
兒子翻出箱舊物,裡麵有副父親年輕時戴的老花鏡,鏡片上還留著缸邊的水汽痕。“您看這鏡片的弧度,”他舉鏡對著陽光,光斑落在枯葉埋身的泥上,“和現在新姑姑的眼鏡一模一樣。”紅鯉仿佛聽見了,遊到光斑裡,尾鰭掃過的水痕把光斑晃成碎星,像在給舊物跳支圓舞曲。父親摸著鏡架的銅鏽,忽然覺得這副眼鏡也是片“枯葉”,曾被時光收進箱底,如今被紅鯉的尾鰭掃過,又在新的故事裡亮了起來。
社區辦“老物件分享會”,父親帶了那片被紅鯉收藏的枯葉——當然,是曾孫畫的那幅素描。“它不是普通的葉,是紅鯉給新故事鋪的墊。”他指著畫裡的紅弧線,新姑姑在旁補充:“就像太奶奶的頂針,總在幫我們縫補日子。”台下的孩子們眼睛亮起來,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說:“我家的貓也會藏樹葉!”紅鯉仿佛聽懂了共鳴,在缸裡遊成個“葉”字,尾鰭掃過的水痕把孩子們的笑聲都圈在中央,像給童真蓋了個暖章。
秋雨連綿時,福福的花盆裡冒出株細苗,竟是從那片枯葉的腐殖土裡長的。“是葡萄苗!”重孫舉著放大鏡喊,新姑姑找來小竹竿,小心翼翼地把苗架起來,動作輕得像在扶易碎的夢。紅鯉遊到花盆的影子下,尾鰭頂著水流往新苗根上澆,像在說“我早就知道”。父親望著那株葡萄苗,忽然明白枯葉從不是終點——它被紅鯉埋進泥裡,腐化成肥,催生出新的綠,就像太奶奶的頂針、爺爺的煙袋、母親的梨膏,看似被時光收走,卻都順著紅鯉的尾鰭,在新的故事裡紮了根。
重陽節登高,曾孫給紅鯉帶了片山頂的楓葉。“讓它也看看遠方。”楓葉放進缸裡時,紅鯉用尾鰭推著它遊了三圈,才把葉影埋進老泥,和葡萄葉的影子作伴。重孫的風箏上綁了片福福的新葉,紅綢帶在風裡飄,像條連接天地的綠線。父親坐在滑竿上望,忽然覺得這山、這葉、這魚、這人,都是紅鯉尾鰭掃過的水痕——舊的影被埋進泥裡,新的影又浮上來,層層疊疊,像本永遠寫不完的書,每一頁都墊著片溫暖的“枯葉”。
回家時月光漫過缸沿,紅鯉已把楓葉的影子藏好。曾孫在素描本上添了筆:“紅鯉收藏了第二片葉,來自山頂”,新姑姑給福福的葡萄苗纏上保溫棉,重孫則把自己的小手套放在缸邊,“給魚魚暖手”。父親望著這幕,忽然覺得自己也是片“枯葉”,被時光的風吹到缸邊,卻被紅鯉的尾鰭掃進新的故事裡,成了鋪在泥下的暖墊。
風穿過葡萄架,又帶起片枯葉,落在木板上。紅鯉遊過來,尾鰭輕輕一卷,將葉影送向老泥。像在說:來吧,新的故事,該鋪新的墊了。父親對著缸裡的月光笑了,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星光,每顆都在閃:這就是家啊,舊的溫暖永遠在給新的故事鋪路,像紅鯉的尾鰭,像缸底的老泥,永遠在等,永遠在養,永遠讓每個新來的日子,都踩著暖乎乎的墊,穩穩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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