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光把民俗角的葡萄藤泡成了銀綠色。女兒和幼兒園的小朋友們蹲在"時光膠囊"旁,用小石子圍出圈星星。"光在土裡長芽了嗎?"穿藍布衫的郵局姑娘笑著問,她懷裡抱著剛滿月的孩子,繈褓上繡著片發光的葡萄葉——是女兒送的見麵禮。"等明年發芽,我們就知道太爺爺他們有沒有收到信了。"女兒的聲音混著桂花香,像顆裹著蜜的月光。
父親把祖父的傘改成了燈籠架,竹骨間纏著串小燈,亮起來時"李"字的影子在牆上遊成河。社區的老人們提著這樣的"家族燈籠"巡遊,銅模敲出的節奏混著歌謠聲:"紅鯉遊,布魚跳,竹子牽著光兒跑;葉兒搖,影兒飄,家的暖光不會老。"那個癡呆的老爺爺突然接了句:"傘骨彎,情意直,光兒照路回家遲。"眾人愣了愣,隨即爆發出掌聲,父親抹了把眼睛:"你看,他都記著呢,光沒白等。"
表妹帶孩子來做周歲宴,桌上的每道點心都藏著光的密碼:米糕印著"李"字,糖人捏成鯉魚形,連果盤裡的葡萄都綴著熒光貼。小家夥抓周時,小手掠過金鐲、書本,徑直攥住了祖父的漆刷,紅漆蹭在他掌心,像朵永不凋謝的花。"這孩子怕是要接你爺爺的手藝,"表妹的丈夫笑著說,"以後我們家也能蒸出帶光的米糕了。"陽光穿過窗欞落在孩子臉上,銅模的影子在他眉眼間輕輕晃動,像條溫柔的魚,在新生命的褶皺裡埋下回家的路標。
深秋的落葉鋪滿社區公園,女兒和那個轉學的小姑娘一起做"光的拚圖"。她們把老物件的影子拓在落葉上,用熒光筆塗滿,再拚出條發光的路。"這是張奶奶家的青瓷碗,這是賣糖畫爺爺的模子,這是我外婆的銀鐲子,"小姑娘指著拚圖上的光斑,眼睛亮閃閃的,"你看,我們的家都連在一起了。"風卷起幾片落葉,光斑在地上滾來滾去,像群追逐嬉戲的孩子,分不清哪片屬於張家,哪片來自李家。
父親的老手藝課來了位特殊的學生——那位患癡呆的老爺爺。他雖然記不清事,握著竹刀刻木牌的手卻很穩,刻出的"李"字歪歪扭扭,紅漆卻塗得極勻。"他年輕時是木匠,"養老院的護工說,"這些手藝早就刻進骨子裡了,光記得。"女兒把老爺爺刻的木牌掛在祖父的傘旁,兩個"李"字的影子在燈光下重疊,像兩位隔代的匠人,正隔著時光握手。
初雪飄落時,"時光膠囊"旁真的冒出了株綠芽。嫩芽頂端帶著點淡金色,像沾著熒光粉。女兒非要把祖父的傘撐開罩在芽上,說要給它擋雪。"這是光的孩子,"她趴在雪地裡看芽尖,"太爺爺他們回信了!"社區的人都跑來圍觀,有人說芽尖的光像祖父的漆刷,有人說葉脈的紋路像祖母的布魚。父親蹲下來輕輕撫摸嫩芽,說:"你看,它往傘的方向長呢,知道哪裡有暖光。"
冬至那天,社區舉辦"光河宴",每戶人家都端來帶著家味的菜。張奶奶的醃菜裡放了桂花,說這是祖父當年教的;賣糖畫的老人做了發光的鯉魚糖,說要讓甜味順著光流淌;那個打工的父親帶來了老家的臘肉,包裝紙上印著兒子刻的木牌影子。眾人圍著銅爐坐成圈,食物的熱氣混著老物件的光,在空氣裡織成條溫暖的河。女兒突然站起來,舉著發光的葡萄葉說:"這是我們的家譜,光寫的,永遠不會褪色。"
跨年夜的鐘聲敲響時,我抱著熟睡的女兒站在"光河"旁。她的手心還攥著片新撿的落葉,葉脈裡藏著細碎的光。遠處的煙花在夜空綻放,民俗角的老物件都亮著,祖父的傘、祖母的布魚、父親的銅模,它們的影子在地上蜿蜒,最終彙成條發光的河,河麵上漂著無數片葡萄葉,每片都載著個家庭的故事。
我望著那條光河突然明白,所謂家從不是固定的屋簷,而是無數細碎的暖光彙聚的方向——它在祖父的漆刷裡,在祖母的布魚上,在父親的銅模中,在每個新生命攥緊老物件的手心裡。就像此刻流淌在社區的光河,每片光斑都是句輕輕的叮嚀:彆慌,我們都在光裡,河的儘頭,就是永遠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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