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影棚時,紅芽苗的葉片上滾著露珠,每個甜錨印都在光裡發亮,像誰把星星撒在了苗間。女兒舉著祖父的迷你漆刷,往空木牌上補了點紅,牌麵的淡紅在晨光裡泛著暖,像塊正在發酵的糖。"太爺爺的燈待在變稠呢,"她指著空牌旁的新綠,那裡冒出了株陌生的紅芽,根須纏著片發光葉,"你看,有甜錨找到家了,它帶來的種子,正往影棚裡鑽。"
社區的"光途指南"掛在了影棚入口,上麵貼著紅芽苗的照片、甜錨印的拓片,還有空木牌的故事。有個背著行囊的年輕人站在指南前落淚,他從南方來,說背包裡的舊木盒上,刻著和天錨印一樣的紋路。"我爹臨終前說,找到會發光的紅芽,就找到了根,"他的指腹劃過照片裡的空木牌,"原來這木牌等的,還有我這樣連名字都記不清的人。"父親把他領到紅芽苗旁,讓他摸最老的那株紅芽,"彆怕記不清,"他的聲音很輕,"根記得就好,就像光河的水,從不管自己流過多少石頭,隻知道往前淌,總會遇見熟悉的岸。"
雨水的清晨,影棚的藤架上垂下新綠,紅芽苗間的甜錨印被雨水泡得發脹,像塊要從土裡冒出來的糖。那個失去爺爺的小男孩舉著傘,往每個甜錨印上蓋塑料布:"爺爺說等待不能被淋,"他的褲腳沾滿泥,"這樣遠道來的甜錨,就能踩著乾爽的印回家,不會滑倒。"那個癡呆的老爺爺突然來幫忙,他撐傘的角度總對著空木牌,"你爺爺總說等待要護,"他指著雨裡的光,"就像給燭火擋風,風再大,芯裡的光也不能滅,滅了,趕路的人就找不著亮了。"
表妹帶孩子來認親時,小家夥的學步鞋踩在甜錨印上,突然咯咯笑起來——印裡的積水映著他的臉,竟和父親兒時的照片重合。他的小手在空木牌上摸索,摸到個嵌在縫裡的發光葉,葉片的光透過指縫漏下來,在地上拚出"家"的形狀。"這孩子是光途上的路標,"表妹發來視頻,鏡頭裡小家夥舉著發光葉,往年輕人的背包上貼,小嘴巴還嘟囔著"甜",那語氣的親昵,像在招待熟門熟路的親戚。父親把視頻轉發給社區群,有人說看見這一幕,突然想給遠方的父母打個電話,"不管走多遠,聽見那聲喂,就知道自己還在光途上,沒跑偏"。
驚蟄的雷聲震醒了泥土,空木牌旁的陌生紅芽長得飛快,葉片上的光紋裡,藏著南方特有的茉莉香。年輕人說這是他老家的味道,"我娘總在紅芽旁種茉莉,說要讓甜裡帶著香,這樣想家的時候,聞聞就不那麼苦了"。父親往紅芽根上澆光河的水,"讓南北的甜混在一起,"他的指腹蹭過葉片的香,"就像你奶奶總在米酒裡加桂花,說香能搭橋,讓不同的暖在橋上交朋友,日子就熱鬨了。"年輕人突然掏出木盒,裡麵是塊紅漆斑駁的漆刷,竹柄上的刻痕,竟和祖父的漆刷是一對,"我爹說這是太爺爺的兄弟刷,當年分開時約定,誰先找到會發光的紅芽,就把漆刷埋在那裡等對方"。
春分的影棚裡,兩柄漆刷終於並排插在紅芽旁,竹柄的包漿在光裡泛著玉色,"李"字的刻痕裡,南北的紅混在一起,像兩滴糖融成了一團。社區的人在影棚下辦"光途宴",年輕人帶來的茉莉和光河的桂花煮在一起,甜香漫出影棚,引得光河上的水鳥都往岸邊飛。女兒給空木牌係了串新的發光葉,牌麵的淡紅已經變成了濃紅,像塊吸足了甜的海綿。"太爺爺的等待結束了,"她舉著兩柄漆刷的合影笑,"你看這光裡的紅,稠得能拉出絲,是所有等待擰成的甜,剪不斷,也拆不散。"
我抱著熟睡的女兒往回走時,她的兜兜裡還揣著顆混著茉莉香的糖。紅芽苗在暮色裡站成溫柔的隊列,甜錨印的光在苗間流動,像條永遠亮著的路。父親腰間的漆刷輕輕叩擊著,竹柄的包漿映著遠處的燈火,"李"字的刻痕裡,新添的茉莉香正慢慢融進舊的甜,像給歲月的糖又裹了層香。
女兒在夢裡咂了咂嘴,小拳頭攥著片茉莉葉,大概又夢見光途上的紅芽都開了花,甜香漫了整條光河。我望著影棚裡的光突然懂得,所謂光途從不是孤單的跋涉,而是這些交織的等待——紅芽苗是站成排的盼,甜錨印是踩實了的暖,空木牌是敞開門的等,它們把等待釀成更稠的甜,在每個清晨、每場雨、每片雪花裡輕輕說:彆怕,不管你漂了多少年,不管你記不記得來時的路,光途上總有亮著的燈、等著的人、冒著的暖。隻要往光的方向走,就一定能看見那排紅芽、那塊木牌、那處影棚,看見自己的名字早已被歲月刻進家的年輪,像兩柄漆刷終於重逢,紅與甜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夜風拂過影棚的藤架,兩柄漆刷的竹柄輕輕碰,像在給這團圓的甜,打著溫柔的節拍。遠處的光河上,漂泊的甜錨還在往岸邊靠,它們順著光途上的香與甜,往那片永遠亮著的暖裡鑽,像所有迷路的船,終於看見燈塔說:到了,家就在這裡,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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