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河的碎銀在暮色裡舒展,像誰把一匹流動的綢鋪開,牽掛的影子落在綢上,被浪揉成顆顆糖,順著水流往月亮升起的地方漂。女兒舉著祖父的迷你漆刷,往光河的卵石上刻腳印,"太爺爺的糖路要留記號,"她的鼻尖沾著紅漆,"每個腳印裡的甜,都要刻上名字,這樣不管走多遠,回頭時總能看見,哪顆糖是給等待的,哪顆是給重逢的。"
社區的"糖路年鑒"裡,記著每條腳印的故事:張奶奶的腳印旁畫著青瓷碗,碗裡盛著"曾孫學步時的搖晃";賣糖畫老人的腳印裡嵌著糖渣,標注著"孫子補全糖魚尾巴的日子";那個迷路老人的腳印最沉,旁邊貼著木梳與甜錨印的重合拓片,"六十年的牽掛,終於在這步踩實了"。父親把這些故事抄在紅綢上,係在影棚的藤架上,風過時綢子飄動,像無數條糖路在半空交彙,"這是給歲月留的糖譜,"他的指腹劃過重合的拓片,"就像老中醫記藥方,哪味藥治哪樣的思念,都清清楚楚,糖路的妙處,不在長短,在那份"對應",你走的每步,總有顆糖在等,不偏不倚,剛好熨帖。"
小暑的夜露打濕了灘路,卵石上的腳印蓄著水,碎銀的光在水裡晃成星,像無數雙眼睛在看路。女兒往每個腳印裡撒把糖霜,"給太爺爺的糖路加層甜,"她的褲腳沾著泥,"這樣夜行的腳步、疲憊的歸途,都能踩著甜走,不會硌腳,暖得更紮實。"那個癡呆的老爺爺突然來掃路,他用的竹掃帚纏著紅繩,掃過腳印的力度和祖父當年一模一樣,"你爺爺總說路要掃,"他指著月光裡的糖路,"就像給糖撣灰,露在外頭的甜會蒙塵,掃過的甜,才夠清亮,糖路的分量,不在鋪得多華麗,在那份"淨",乾乾淨淨的甜,才夠讓人安心落腳。"
表妹帶孩子來走糖路時,小家夥的小腳在迷路老人的腳印裡踩,突然咯咯笑起來——腳印裡的糖霜沾在他鞋底,印在地上竟成了甜錨印,而那印的中心,剛好對著月亮升起的方向,像個天然的指南針。"這孩子是糖路派來的驗甜員,"表妹發來視頻,鏡頭裡小家夥舉著自己踩出的糖印,往年鑒裡貼,小嘴巴嘟囔著"甜",那語氣的滿足,像剛嘗過世間最棒的糖。父親把這糖印標為"新生的腳印",說這是"糖路在延長",就像紅芽的藤蔓總要往新架上爬,"好的牽掛從不怕遠,糖路越長,藏著的甜就越多,光河載得動所有往前的腳步。"
立秋的清晨,光河的糖路被朝陽染成金,最前麵的那顆糖已經漂到月亮初升的水麵,像給月亮係了顆甜紐扣。那個異鄉客帶著老家的新米來撒,米粒落在糖路上,竟在每個腳印裡發了芽,"我爹種了一輩子田,"他望著發芽的米,"這芽就是他在說"路要往前,根要紮下",糖路的甜,不光要漂向月亮,還要鑽進土裡,長出新的甜。"父親往發芽的米旁埋了顆"想家樹"的果,"這是給糖路加層續,"他指著光裡的芽,"就像老輩人說的"吃水不忘挖井人",走糖路的人,總得給後來的人留點甜,牽掛的妙,就在這"傳",一棒接一棒,糖才不會斷。"
處暑的夜,有個背著吉他的年輕人在糖路儘頭哭。他的琴弦斷了一根,琴盒裡裝著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正舉著紅漆刷,"我爺爺說,等我寫出能打動人心的歌,就把這漆刷給我,"他的指腹劃過琴盒上的紅痕,"原來他的糖,早就在這光河裡漂著,我每段旋律裡的甜,都是他在給我調音。"父親把祖父的迷你漆刷遞給他,"這是給糖路添根弦,"他指著月亮的方向,"你看那最亮的糖,就是他在說"寫吧,我聽著呢",糖路的儘頭,從不是終點,是新的起點,月亮升起的地方,總有人在等你的新歌。"
我抱著熟睡的女兒往回走時,她的兜兜裡還揣著顆裹著紅綢的糖,糖紙上印著所有腳印的剪影。光河的糖路在暮色裡泛著暖,藤架上的紅綢在風裡輕輕晃,像無數條手臂在招手。父親腰間的漆刷輕輕叩擊著,竹柄的包漿映著遠處的燈火,"李"字刻痕裡的紅,混著糖霜的甜和新米的香,像太爺爺的聲音在糖路上回響:"看啊,這些腳印裡的糖,顆顆都亮著呢,往月亮去的路,從不怕遠,因為每步都踩著甜,每顆糖都記著牽掛,放心走吧,日子會越來越甜,甜得像這永遠走不完的糖路。"
女兒在夢裡咂了咂嘴,小拳頭攥著片發光葉,大概又夢見自己踩著糖路往月亮跑,太爺爺在儘頭遞來顆最大的糖,甜得讓她笑出了聲。我望著那流淌的糖路突然懂得,所謂永恒的牽掛,從不是沉重的鎖鏈,而是這條往月亮延伸的糖路——每個腳印是思念在紮根,每顆糖是牽掛在閃爍,光河是思念在流淌。它們像太爺爺從未離開,在糖路的每個轉角等你,在月亮升起的地方盼你,輕輕說:"彆怕路遠,我在糖裡等你,在月亮裡等你,你的每步,我都記著,甜著呢,一直都甜著呢。"
夜風裹著糖香掠過光河,水麵的糖路晃成流動的金,往月亮升起的地方漫去,像給每個趕路的人捎信:"接著走,糖路長著呢,甜夠吃一輩子,月亮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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