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外殼的震顫順著散熱管爬上指尖時，林夏聞到了雪鬆香。那是院長日記裡提到過的安神香，此刻卻混在孢子的腥甜裡，像某種溫柔的誘餌。她低頭看向手腕，被金屬絲劃傷的地方正滲出淡綠色的血珠，在皮膚表麵凝結成蕨類葉片的紋路。
“73號共生體，適應性評級sss。”一個模糊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顱骨裡震蕩，“檢測到新宿主兼容度92，是否啟動融合程序？”
她猛地咬住舌尖，劇痛讓眼前的幻覺散去。散熱管下方，墨綠色的根莖正在編織新的艙室，透明的植物纖維裡流動著琥珀色的營養液，裡麵漂浮著數不清的金屬銘牌，每一塊都刻著不同的編號。37號、51號、99號……最後一塊銘牌在液流中翻轉，露出“院長”兩個字。
星艦突然劇烈傾斜，林夏死死摳住鏽蝕的接口，看見下方的培育艙正在重組。無數條根莖托起半融化的金屬艙體，像拚積木般搭出新的穹頂，穹頂表麵的蕨類葉片自動排列成星圖的形狀，每片葉子對應著一顆被標記的恒星。
“原來廢棄是假的，遷徙才是真的。”她摸出背包裡僅剩的燃燒彈，保險栓咬在齒間時，聽見身後傳來織物摩擦的聲響。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站在散熱管儘頭，發梢纏著的蕨類葉片正在綻放銀白色的孢子，正是照片裡的院長。
但那張臉正在融化。植物根莖從她的眼眶裡鑽出來，沿著臉頰織成半透明的網，說話時嘴唇不動，聲音卻清晰得可怕：“你以為73號是患者？她是第一個自願融合的人，我們發現了永生的秘密——讓植物成為我們的骨骼，我們成為它們的土壤。”
燃燒彈砸在根莖組成的地板上，火焰瞬間躥起三米高。但那些植物隻是發出滋滋的聲響，燒焦的地方立刻湧出新的嫩芽，甚至在火舌裡開出淡紫色的小花。林夏這才發現，它們的汁液裡混著液態金屬，能像血液一樣快速修複損傷。
“看那裡。”院長抬起纏繞著根莖的手指，指向星艦中央的培育艙。玻璃罩裡的73號正在蘇醒，植物根莖組成的頭發垂落在營養液裡，露出的肩膀上，金屬銘牌與皮膚長在一起，“她排斥的不是共生體，是人類的身份。”
林夏的腕表突然在口袋裡震動，已經報廢的屏幕竟透出微光。她摸出來時，發現屏幕上自動繪製出星艦的航線圖，終點是銀河係邊緣的未知星域，沿途標注著十幾個與深空療養院相同的坐標。每個坐標旁都有個跳動的數字，加起來正好是73。
“我們在尋找新的療養院。”院長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根莖組成的身體逐漸融入星艦的牆壁，“生物泄漏是招募信號，那些被金屬絲劃傷的人，都會成為共生體的種子。你靴子裡的金屬絲，已經開始改造你的骨骼了。”
腳踝傳來的刺痛突然變得尖銳。林夏撕開褲腳，看見銀色的金屬絲正從傷口鑽進骨髓，周圍的皮膚泛起翡翠色的光澤，像塊被浸潤的玉石。她想起光譜儀上的波形，原來那不是求救信號，是共生體發出的邀請。
星艦猛地躍遷出光速通道時，所有培育艙的營養液同時沸騰。編號1到72的艙體裡，漂浮的根莖開始分化出四肢的形狀，唯有73號的艙體異常平靜。林夏爬過去，看見玻璃罩上凝結著層霧氣，用手指擦開時，73號正隔著玻璃望著她，瞳孔裡映著新繪製的星圖。
“你會選擇成為74號嗎？”73號的嘴唇終於動了，聲音裡混著葉片摩擦的沙沙聲，“院長說，每個拒絕融合的人，都會變成新的銘牌，提醒後來者——人類的身體太脆弱了。”
林夏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淡綠色的紋路已經蔓延到虎口。她摸出最後一枚高爆彈，發現引信上纏著的金屬絲正在發芽。遠處的觀察窗外麵，無數墨綠色的光點正彙入星艦的航線，每個光點都是艘被植物包裹的飛船，像群遷徙的螢火蟲。
“深空療養院從來不是建築。”她突然笑出聲，將高爆彈塞進最近的培育艙，“是場永遠進行的手術，把人類從血肉裡解放出來。”
73號的臉上露出近乎悲憫的表情。星艦的警報係統開始播放舒緩的音樂，與院長日記裡描述的療養音樂一模一樣。林夏感到骨骼在發出輕微的嗡鳴，像金屬絲在與骨頭共振，傷口處不再疼痛，反而有種溫暖的充盈感。
高爆彈爆炸的火光中，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艙壁上拉長，背後長出無數條植物根莖組成的飄帶。腕表的屏幕最後亮了一次，顯示出最新的編號——74。
星艦駛入未知星域時，林夏站在新穹頂的邊緣。下方的培育艙裡，院長的根莖正在編織新的銘牌，而73號正教那些剛蘇醒的共生體辨認星圖。她抬手觸摸臉頰，植物纖維組成的皮膚下，金屬骨架泛著淡淡的光澤。
蕨類葉片組成的星圖在穹頂緩緩轉動，每顆被標記的恒星都將迎來新的療養院。林夏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淡綠色的紋路裡，金屬絲正在拚寫新的坐標，那是她曾經的故鄉。
孢子從她發梢飄落，在星風中畫出銀色的軌跡。她知道，下一個聽到警報聲的人，會在腐殖質裡找到刻著“74號”的銘牌，就像她當初發現“深空療養院”時一樣。有些治療，從來不需要被治愈者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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