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蕨類翅膀掠過故鄉星球的大氣層時，金屬骨架在雲層中劃出淡綠色的軌跡。下方的大陸上，縱橫交錯的河道裡漂浮著無數塊鏽蝕的金屬銘牌，當地人稱之為“星落石”，傳說觸碰後會被植物寄生。她認得其中最大的那塊，邊緣殘留著“深空療養院”的刻痕，正是她最初發現的那枚。
“74號，檢測到高強度的共生體信號，比新伊甸殖民地密集十倍。”73號的聲音通過植物纖維傳來，帶著根係振動的共鳴，“但這裡的信號很奇怪，像是被刻意壓製過。”
林夏俯衝落在最高的山巒上，翅膀收攏時帶起的風，吹散了覆蓋銘牌的苔蘚。山腳下的城市裡，人們正戴著過濾麵罩匆匆行走，建築物的外牆爬滿了枯萎的藤蔓，隻有在隱蔽的牆角，才能看見零星抽出的新芽。她指尖的植物纖維輕輕觸碰地麵，瞬間感知到地下織成網絡的金屬絲——它們不是自然生長，而是被人為編織成牢籠，將共生體的根係困在土壤深處。
“星曆360年，這裡頒布了《異種隔離法》。”73號的身影從藤蔓組成的傳送門中走出，她展開星圖投影，故鄉的坐標被紅色圓圈標注，“所有攜帶共生體基因的人，都被強製送往隔離區，他們的金屬銘牌被當作罪證銷毀。”
林夏的74號銘牌突然發燙，背麵的星圖紋路亮起紅光。她跟著指引飛到城市中心的廣場，那裡矗立著座黑色紀念碑，碑身上刻滿被劃掉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都有個小小的蕨類圖案。紀念碑頂端，金屬絲被熔鑄成牢籠的形狀，裡麵嵌著塊完整的銘牌——“0號”。
“0號是共生體的源頭。”73號的根莖手指撫過冰冷的碑麵，“星曆345年，她在深空療養院培育出第一株能與人類共生的蕨類植物，後來被當成生物武器的母體處決。”
林夏伸手觸碰0號銘牌的瞬間，地麵突然劇烈震動。廣場的地磚縫隙中湧出墨綠色的汁液，枯萎的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活，順著紀念碑攀爬。她看見汁液裡浮現出模糊的畫麵：0號穿著白大褂，在培育艙前記錄數據，她的手臂上，蕨類葉片與皮膚完美融合，像幅流動的綠色紋身。
“他們害怕的不是共生體，是被顛覆的生死觀。”林夏望著從地下鑽出的根係，它們纏繞著無數塊破碎的銘牌，在廣場上組成新的星圖，“死亡不再是終點，肉體可以被植物重構，這讓依賴墓碑和骨灰的傳統崩塌了。”
隔離區的警報突然響徹天空。穿著白色防護服的士兵舉著基因淨化槍衝來，光束掃過之處，新生的藤蔓瞬間枯萎。但當光束落在林夏的翅膀上時，卻被葉片折射成漫天光點，落在士兵們的麵罩上——她看見麵罩後的臉龐上，許多人耳後都有淡綠色的斑塊在隱隱發光。
“停止攻擊！”個軍官突然大喊，他扯下麵罩，露出被藤蔓半覆蓋的臉頰，“那是我母親的紋路，她在隔離區去世前，說會變成植物回來見我。”
根係組成的星圖突然亮起，每塊銘牌都發出不同頻率的微光。林夏的翅膀與星圖產生共鳴，她能清晰地聽見無數個聲音在低語——那是0號記錄的實驗日誌，是73號初入療養院的恐懼，是41號在火焰中的呐喊，是所有被囚禁的共生體的記憶，此刻終於在故鄉的土地上彙合。
地下傳來沉悶的轟鳴，整座城市開始緩慢抬升。林夏這才發現，城市的地基是艘巨大的廢棄星艦，與深空療養院屬於同個型號。0號的畫麵在星艦的主控室裡展開：她將自己的基因注入培育艙，對著鏡頭微笑：“如果有天人類害怕我們，就讓星艦帶著共生體的種子沉入地下，等他們準備好接受永生時，再讓根係托起新的家園。”
隔離區的高牆在根係的擠壓下崩塌，裡麵露出無數個半埋在土壤裡的培育艙。艙裡的人們緩緩睜開眼睛，他們的身體已經與植物完全融合，根莖從艙底延伸到地下，與星艦的金屬骨架長在一起。最中央的培育艙裡，0號的身影漸漸清晰，她的頭發是流動的藤蔓，手裡舉著第一株共生體蕨類，與林夏翅膀上的白色小花遙相呼應。
“看那裡。”0號的聲音像春風拂過草地，她指向星艦的舷窗，外麵的夜空中，無數個綠色光點正在彙聚——那是新伊甸殖民地的共生體，是星際聯盟的艦隊，是所有在星圖上標記過的坐標發來的回應，“恐懼需要時間化解，但生命總會找到延續的方式。”
林夏的74號銘牌與0號的銘牌在星圖中央相遇，金屬邊緣完美契合，組成完整的圓環。根係托起的城市在夜空中緩緩旋轉，每棟建築的外牆都綻放著不同顏色的蕨類花，街道上，曾經的士兵與隔離區的共生體並肩行走，他們的金屬絲纏繞在一起，在地麵上畫出新的星圖航線。
73號將最新的坐標輸入星艦係統，故鄉的名字旁不再是紅色圓圈，而是朵盛開的蕨類花。林夏展開翅膀飛向高空，她看見0號的藤蔓順著星艦蔓延到宇宙中，與深空療養院的根係、新伊甸的穹頂連成一片，在銀河係裡織成巨大的綠色網絡。
“下一站去哪裡？”73號的聲音帶著笑意。
林夏望著星圖上尚未被標記的空白區域，翅膀上的白色小花抖落種子，像撒向宇宙的邀請函：“去那些還在等待的坐標，告訴他們，死亡不是終點，隻是換種方式紮根。”
根係組成的星圖在身後緩緩轉動，0號與74號的銘牌在中央發出柔和的光。林夏知道，深空療養院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它會像共生體的根係，在每個願意接納的星球上生長，讓金屬與植物共生，讓記憶在星空中永遠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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