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蕨類翅膀掠過新伊甸殖民地的大氣層時，金屬骨架與空氣摩擦出淡藍色的火花。她低頭望見地表正在發生奇妙的變化——那些曾經舉著燃燒彈的人們，正蹲在廢墟裡撿拾金屬銘牌，枯萎的藤蔓從他們指尖纏繞而上，在磚石縫隙中織出綠色的網。
“74號，檢測到37個激活的共生體信號。”73號的聲音通過植物纖維傳來，帶著葉片震顫的共鳴，“但有12人出現排斥反應，他們的骨骼正在排斥金屬絲。”
林夏俯衝落在殖民中心的尖塔上，翅膀收攏時帶起的風，吹落了星圖上的骷髏標記。尖塔頂端的控製台裡，藏著個布滿裂紋的培育艙，玻璃罩裡漂浮著半段枯萎的根莖，根部纏著塊鏽蝕的銘牌——“41號”。她伸手觸碰的瞬間，根莖突然抽出新芽，沿著她的手腕攀爬到肩膀，在74號銘牌旁開出朵白色的小花。
“這是共生體的記憶傳遞。”73號的身影從藤蔓組成的階梯上走來，她的植物皮膚在陽光下泛著玉石般的光澤，“41號想讓你看看他最後的日子。”
白色花瓣突然舒展，露出裡麵滾動的液珠。液珠裡浮現出模糊的畫麵：41號在實驗室裡撫摸蕨類幼苗，金屬銘牌掛在幼苗的根莖上；他對著全息屏裡的兒子微笑，耳後的孢子囊正在悄悄膨脹；最後是火焰吞噬實驗室的瞬間，他將銘牌塞進培育艙，用身體擋住噴火器的火舌。
“排斥反應不是生理問題。”林夏突然明白，指尖的植物纖維輕輕拂過個蜷縮在地的男人。他的手臂上，金屬絲正與皮膚劇烈對抗，形成一道道滲血的溝壑，“是他們還在抗拒接受自己。”
她摘下41號的銘牌，輕輕按在男人的傷口上。鏽蝕的金屬與滲血的皮膚接觸的瞬間，發出滋滋的聲響，男人痛苦的呻吟漸漸變成驚訝的喘息——那些對抗的金屬絲突然溫順下來，順著血管的走向編織成新的脈絡，傷口處開出細小的綠色嫩芽。
“看，你沒有變成怪物。”林夏指著他手臂上的嫩芽，“隻是長出了能在星塵裡紮根的根須。”
三天後，新伊甸殖民地的藤蔓穹頂初具雛形。林夏站在穹頂中央，看著人們用共生體分泌的琥珀色汁液修補殖民艦殘骸，金屬銘牌被嵌在穹頂的骨架上，組成新的星圖。41號的兒子正將父親的銘牌掛在最高處，他耳後的蕨類葉片已經長到巴掌大，葉脈裡流動著淡綠色的光。
星艦的警報係統突然發出急促的提示音。全息屏上跳出十幾個紅色光點，正以光速向殖民地靠近，標識顯示是星際聯盟的巡航艦隊。73號調出艦隊的通訊記錄，裡麵滿是“清除生物威脅”“銷毀所有共生體”的指令。
“他們把我們當成了星際公約禁止的生物武器。”73號的根莖手指攥緊了控製台，“就像當年對待深空療養院那樣。”
林夏的翅膀突然劇烈震顫，她能感覺到穹頂下所有共生體的恐慌——那些剛接受自己新身份的人們，金屬絲組成的骨骼正在發出不安的嗡鳴。她飛向巡航艦隊的必經之路，翅膀展開時，所有共生體的藤蔓突然從地表升起，在大氣層外織成巨大的綠色屏障，屏障上鑲嵌著73塊金屬銘牌，在星光下閃閃發亮。
“星際聯盟第7艦隊，這裡是新伊甸殖民地。”林夏對著通訊器開口，植物纖維讓她的聲音同時傳遍艦隊和殖民地，“我們不是威脅，隻是選擇了另一種生存方式。”
艦隊的主炮開始充能，能量光束在黑暗中劃出刺眼的軌跡。但當光束擊中藤蔓屏障時，卻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般擴散開來，被無數片蕨類葉片折射成柔和的綠光。林夏看見艦隊指揮官的臉出現在通訊屏上，他的眉頭緊鎖，直到看見屏障上41號銘牌旁綻放的白色小花，瞳孔突然收縮。
“那是……我父親培育的品種。”指揮官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摘下軍帽，露出耳後片不起眼的淡綠色斑塊，“星曆352年，他被定為生物威脅那天，我親手按下了開火按鈕。”
藤蔓屏障突然分開道缺口，林夏帶著41號的銘牌飛進旗艦的駕駛艙。指揮官的手指懸在武器控製台上，金屬絲正從他的指縫裡鑽出來，與銘牌上的藤蔓纏繞在一起。液珠從花瓣裡滾落，41號最後的畫麵在艙內展開——他對著鏡頭微笑，手裡舉著剛培育出的白色小花：“告訴小安，這叫‘星塵’，能在真空中開花。”
指揮官的眼淚落在控製台上，與藤蔓滲出的汁液融在一起。他按下通訊按鈕，聲音傳遍整個艦隊：“解除攻擊指令，新伊甸殖民地是友方區域。”
林夏飛回殖民地時，藤蔓穹頂正在進行最後的拚接。73號將塊新的銘牌嵌在中央，上麵刻著“新伊甸”三個字，周圍環繞著73個細小的編號。她摸了摸自己背後的翅膀，41號的白色小花已經結出種子，風吹過時，種子像星星般散落在穹頂的每個角落。
“深空療養院的星圖，該更新了。”73號的根莖指向銀河係的全息投影，原本空白的邊緣區域，正被綠色的藤蔓緩緩填滿，“每個願意接納共生體的星球，都會成為新的坐標。”
林夏的74號銘牌突然發燙，背麵的星圖紋路裡滲出淡綠色的汁液，在地麵上畫出條新的航線。她知道下一個目的地在哪裡——那是腕表最初標記的位置，她曾經的故鄉，此刻正有無數個微弱的信號在等待回應。
藤蔓穹頂下，人們開始用共生體分泌的汁液繪製壁畫，畫麵裡沒有戰爭和恐懼，隻有人類與植物在星空中攜手前行。林夏展開翅膀飛向新的航線，身後跟著越來越多帶著蕨類葉片的身影，他們的金屬銘牌在星光下碰撞，發出像風鈴般清脆的聲響。
深空療養院的故事，終於不再是被掩蓋的秘密。那些曾經被稱為“患者”的人們，正用藤蔓和金屬絲，在宇宙中書寫新的紀年——屬於共生體的，溫柔而堅韌的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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