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博物館的奠基儀式定在春分這天。周野站在三姐妹峰腳下的空地上,看著父親用鐵鍬鏟起第一捧土,鐵鍬柄上纏著圈熟悉的深綠色尼龍繩——正是那截從暗河帶回來的登山繩,被母親細心地用紅繩纏了接口,說是“讓勇氣和運氣都延續下去”。
蘇芮抱著本厚厚的筆記本跑過來,扉頁上貼滿了她在大學采集的岩樣照片:“古生物係的教授說,這些硫磺岩裡可能藏著始新世的植物化石!”她指著遠處的熱泉方向,眼睛亮得像星,“等博物館建成,我們可以設個互動區,讓參觀者親手觸摸這些‘會講故事的石頭’。”
林深突然從人群後鑽出來,手裡拎著個帆布包,打開後露出些五顏六色的小銅鈴:“訓練營的孩子們做的,說要掛在博物館的房簷上。”每個銅鈴上都刻著歪扭的螺旋紋,其中一個還粘著片乾枯的蕨類植物,“那個是最小的孩子做的,說要讓植物也聽聽鈴鐺響。”
奠基碑上的銘文是周野寫的:“山不語,河有聲,石記過往,鈴迎將來。”刻字師傅拓印時,周建明突然在旁邊加了行小字:“謹以此紀念所有在山河間尋找答案的人。”
儀式結束後,周野獨自走到那處冰崖。岩壁上的螺旋紋日曆已經被風雨侵蝕得有些模糊,他從背包裡掏出支特殊的礦物顏料,小心翼翼地給最新的幾個紋路補色——這是蘇芮從學校實驗室帶回來的配方,據說能抵抗高原的強紫外線。
“在補你的‘成長日記’嗎?”林深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手裡拿著個防潮袋,裡麵裝著塊褪色的護腕,正是當年從暗河找到的那個,“蘇芮說,想把這個放在‘等待者展區’最顯眼的位置。”
周野的指尖撫過護腕上模糊的雪山圖案:“她還留著?”
“她說這是‘勇氣的證明’。”林深望著遠處正在施工的博物館框架,“你知道嗎?她申請了明年的交換生,要去挪威學習冰川地質。”
周野突然笑了。他想起蘇芮曾說過,父親失蹤的火場附近,有座小小的冰川遺跡公園,她小時候總在那裡畫畫,覺得“冰是不會說謊的,它凍住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原樣化開”。
博物館封頂那天,周建明收到個意外的包裹,來自當年搜救隊的隊長。包裹裡是台老式相機,電池早已沒電,存儲卡卻完好無損。當周野把存儲卡插進電腦時,屏幕上跳出了三年前的照片——最後一張是周建明掉進冰裂縫前的背影,他正舉著地質錘敲打岩壁,雪地上的腳印清晰地指向熱泉的方向。
“原來他們當年離您那麼近。”周野的聲音有些發顫。
周建明卻指著照片角落的一抹橙紅:“看那裡。”是頂被風吹落的帳篷,正是他後來找到的那頂,“山從來沒打算困住我,它隻是想讓我多看些風景。”
深秋時,博物館的主體結構已經完工。周野在整理展品時,發現了個匿名寄來的包裹,裡麵是塊燒焦的木塊,上麵用紅漆畫著個小小的螺旋。附言隻有一句話:“我父親是十年前失蹤的消防員,這是從火場遺址找到的。聽說這裡會記得所有等待,便寄來讓它有個歸宿。”
周野把木塊放在蘇芮的護腕旁邊,突然明白父親說的“兩座山”是什麼意思——野外的山藏著自然的奧秘,而心裡的山,裝著所有放不下的牽掛。
寒假來臨前,蘇芮帶著挪威的教授來考察。老教授站在熱泉邊,看著泉眼處泛著的微光,突然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這些螺旋,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岩畫很像。或許,全世界的石頭都在用同一種語言說話。”
周建明笑著遞過去塊頁岩:“那是因為,所有尋找答案的心,都跳動著同樣的頻率。”
周野站在石室的入口,看著父親和教授討論岩畫的樣子,看著蘇芮蹲在泉邊認真記錄數據的背影,看著林深舉著相機給銅鈴拍照的側影,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像幅正在完成的拚圖——那些曾經散落的碎片,終於在時光裡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母親發來的照片。照片裡是家裡書房的新書架,最上層擺著那本補全的全家福,旁邊放著個小小的玻璃罐,裡麵裝著從暗河帶回來的硫磺晶體,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爸說,這是‘家的味道’。”母親的消息緊跟著進來,“他還在廚房搗鼓呢,說要做你最愛吃的硫磺蛋——當然是用超市買的硫磺粉,不敢再去麻煩熱泉啦。”
周野笑著回複時,聽見蘇芮在喊他:“快來看!泉眼邊的石頭上,新結了層晶簇,像不像個正在生長的螺旋?”
他跑過去時,正趕上林深按下快門。相機的哢嚓聲裡,熱泉的水聲、銅鈴的輕響、遠處博物館工地的敲擊聲,還有彼此的笑聲,交織成一首溫柔的歌。
山依舊沉默,河依舊流淌,但那些藏在石縫裡的故事,終於有了可以訴說的地方。而那些尚未發生的篇章,正像泉眼邊新生的晶簇,在時光裡慢慢生長,等待著被新的腳步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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