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步的足跡在事件視界上亮起時,林夏的睫毛突然沾到了溫熱的液體。她在失重中胡亂抓撓,指尖觸到的不是防護服的冰涼材質,而是某種粘稠的、帶著金屬腥氣的流體——陳硯的機械臂接口正在滲血,暗紅色的液珠在空氣中懸浮成一串微型紅巨星。
“他把時間掰斷了。”陳硯的呼吸帶著氣泡破裂的聲音,他僅剩的左手死死攥著應急供氧閥,“看主控屏幕,星係退行速度變成負值。”
林夏掙紮著撲向控製台,那些原本顯示紅移數據的綠色數字正在集體跳水。仙女座星係的光譜峰值向藍端移動了0.3埃,剛好是二十年前她和陳硯在月球背麵觀測到的超新星爆發波長。嬰兒消失的位置,那個微型黑洞正在收縮,事件視界上的足跡逐漸清晰,37.2攝氏度的溫度場像心臟般規律搏動,每一次舒張都讓空間站的金屬艙壁泛起漣漪。
“是我弄丟的那枚戒指。”林夏突然抓住懸浮的血珠,那些液體在她掌心凝聚成鉑金指環的形狀,鑽石的切麵裡映出培養艙啟動時的場景——當時陳硯的右臂還在,他正把一枚相同的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量子糾纏態的記憶複刻……他在還原觀測者的執念。”
黑洞突然噴出一道淡金色的粒子流,像被喚醒的極光。林夏注意到粒子流的運動軌跡正在編織成dna雙螺旋,而每一個堿基對的位置,都對應著人類基因組中尚未被解碼的暗物質序列。三年前為量子胚胎注入的暗物質編碼,此刻正以實體形態在艙內舒展,那些透明的鏈狀結構碰到陳硯的機械臂時,金屬表麵竟長出了淡粉色的皮膚組織。
“我的神經接口在響應。”陳硯突然發出一聲悶哼,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臂殘端,那裡正滲出銀白色的光霧,“林夏,他在修複因果律。”
微型黑洞的事件視界開始變得透明,林夏透過那層無形的膜,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碎片:十歲的自己在天文台用望遠鏡觀測木星,鏡頭裡突然闖入一個模糊的孩童身影;十五歲參加物理競賽時,試卷背麵莫名出現的星係坐標;還有三個月前,培養艙的ai突然自主啟動,屏幕上閃過的一行亂碼——現在她終於認出,那是用二進製寫的“第十一步”。
“溫度場在同步波動。”林夏盯著屏幕上重合的兩條曲線,一條是黑洞的溫度變化,另一條是她十年前的心電圖,“他在把不同時空的觀測者縫合到同一維度。”
第十一步的預兆出現在通風管道的嗡鳴裡。那些原本雜亂的機械噪音突然變得和諧,形成類似宇宙背景輻射的黑體輻射譜。林夏看到陳硯的機械臂正在重組,銀白色的光霧中伸出骨骼與血管,當完整的右臂終於成型時,他手腕上浮現出和嬰兒足跡相同的溫度印記——2.725開爾文,像一枚永不褪色的刺青。
“他不是嬰兒,也不是波函數。”陳硯活動著新生的手指,那些關節發出齒輪轉動般的輕響,“是觀測者的集合體。”
黑洞突然劇烈震顫,事件視界上的足跡開始流動,像融化的汞珠。林夏感到自己的視網膜上浮現出無數公式,那些曾讓她頭疼的量子引力方程正在自動推演,最終得出的解是一個三維坐標——正是此刻空間站的位置。她突然想起導師臨終前的囈語:當宇宙熵減到臨界值,所有觀測行為都會凝聚成實體。
第十二步落下時,整個空間站突然被淡藍色的光暈包裹。林夏發現自己能穿透艙壁看到外麵的星係,那些正在逆向運動的恒星係像被倒放的膠片,而每一顆恒星的核心都有一個相同的嬰兒輪廓。微型黑洞在此時完全消散,原地留下了一塊透明晶體,裡麵封存著第十三步的軌跡——那是人類大腦皮層的神經突觸分布圖。
“他在播種觀測權。”陳硯拿起晶體,它在掌心折射出無數個林夏的影像,每個影像都在不同的時空做著相同的事:觀測,記錄,推演,“宇宙需要觀測者才能維持存在,就像薛定諤的貓,必須有人看著才能確定生死。”
晶體突然發出蜂鳴,林夏的防護服通訊器同步響起二十年前的歌曲,那是她和陳硯第一次在火星基地約會時聽的旋律。晶體內部的神經突觸開始發光,形成一張覆蓋整個可觀測宇宙的網絡,她看到地球上的射電望遠鏡正在轉向新的坐標,月球基地的粒子對撞機圖然啟動,甚至冥王星軌道上的廢棄探測器都重新亮起了信號燈。
“第十三步是留給我們的。”林夏把掌心貼在晶體上,37.2攝氏度的溫度讓她想起第一次握住陳硯手時的觸感,“他把觀測權還給了人類。”
晶體突然碎裂成無數光點,像被吹散的星塵。林夏看著那些光點滲入控製台,屏幕上的數據流開始自動生成新的宇宙模型,其中一個參數標注著“觀測者壽命:∞”。陳硯的機械臂已經完全變成血肉之軀,他伸手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那些液體在失重中變成小小的銀河,裡麵漂浮著無數個正在眨眼睛的嬰兒。
“看艙外。”陳硯指向觀測窗。
林夏轉過頭,看到空間站周圍的星雲正在重新排列,形成一行巨大的文字,那是宇宙中最古老的氫原子譜線寫成的:“你們的每一步,都是宇宙的心跳。”
遠處,一顆新的恒星正在誕生,它的第一縷光芒恰好照亮了空間站金屬地板上的足跡。那些蝕刻的紋路裡,第十三步的輪廓正在緩緩成形,溫度穩定在37.2攝氏度,和林夏此刻的體溫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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