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之將那份加密文件發送出去時，指尖在鍵盤上懸停了三秒。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成0000，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積灰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像誰打碎了一地碎銀。
“叮——”加密軟件彈出確認窗口，她盯著進度條走完最後一格，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紙張翻動的輕響。
老陳坐在藤椅裡，手裡捏著那張泛黃的舊報紙。頭版照片上的年輕警察穿著的確良警服，嘴角揚著愣頭青似的笑意，胸前的獎章在黑白印刷裡泛著模糊的白。
“1987年的夏天，也下著這樣的雨。”老陳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的棉線，“那天我剛從警校畢業，揣著分配通知去分局報到，路上就撞見有人搶錢包。”
林硯之轉身時，看見老人正用指腹摩挲照片裡警察的肩章。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燈光下若隱若現——和檔案裡記載的一樣，是當年追捕嫌犯時被碎玻璃劃的。
“您藏得真好。”她輕聲說，目光落在茶幾上的藥盒裡。那些標著神經抑製劑的藥片，和她在檔案室暗格裡找到的處方簽一模一樣。
老陳忽然笑了，將報紙折成整齊的方塊：“當年你父親總說我太較真，查案子像條咬住骨頭不放的狗。”他頓了頓，從抽屜裡取出個鐵皮盒，“這是他留給你的。”
褪色的牛皮筆記本裡夾著半張刑偵地圖，紅鉛筆圈出的區域正是現在的拆遷工地。某一頁的空白處，用藍黑鋼筆寫著行小字：“他們在找1987.08.15的物證”。墨跡邊緣洇著水痕，像是被淚水泡過。
淩晨三點，林硯之的手機突然震動。加密信道發來新消息，隻有一張照片：拆遷辦主任倒在血泊裡，胸口插著的折疊刀上刻著“justice”。背景裡晃動的光斑，和她昨夜在老陳窗台看到的手電筒光如出一轍。
“這是陷阱。”老陳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手裡攥著那枚褪色的警徽，“他們知道你在查當年的事，想借你的手除掉最後知情人。”
雨又下了起來，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密集的聲響。林硯之忽然想起檔案室裡那份殘缺的屍檢報告——1987年那個雨夜，被拋屍江中的女大學生，指甲縫裡殘留的纖維，與老陳現在穿的這件舊夾克完全吻合。
“您為什麼不告訴她真相？”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當年挪用賑災款的是副局長，被滅口的女大學生掌握了證據，而您——”
老陳的咳嗽聲打斷了她的話。老人捂著胸口彎下腰，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警徽上，暈開一朵暗紅色的花。“去第三醫院太平間，”他抓著她的手腕，指甲深深嵌進皮肉，“冰櫃編號73，裡麵有你父親留下的錄音筆。”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林硯之正將筆記本塞進通風管道。老陳靠在門框上，朝她做了個口型——“快跑”。穿防暴服的警察撞開門的瞬間，她從後窗翻進了狹窄的防火巷，耳後傳來老人故意打翻暖水瓶的聲響。
雨幕裡，拆遷工地的探照燈突然亮起。林硯之看見那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站在塔吊下，手裡舉著的證物袋裡，半枚生鏽的警徽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和老陳剛剛攥在手裡的那枚，恰好能拚成完整的圓形。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新消息來自加密信道：“你父親當年沒犧牲，他在保護真正的證人。”
林硯之躲在集裝箱後麵，看著那道身影轉身走向塔吊。鴨舌帽被風吹落的瞬間，她看清了那人耳後的朱砂痣——和她錢包裡那張嬰兒照上，母親耳後的印記一模一樣。
遠處傳來爆破的轟鳴，第一棟待拆樓轟然倒塌。揚起的煙塵裡，林硯之忽然想起老陳筆記本裡的最後一頁：“當你看到相似的胎記，記得看看她左手虎口——那裡有塊燙傷的疤痕，是1987年救一個落水孩子時留下的。”
雨水混著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她摸出藏在鞋底的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電流聲裡，父親年輕的聲音穿透二十八年的時光：“之之，如果你看到這段錄音，說明他們已經找到我們了。記住，真正的壞人永遠戴著好人的麵具，而正義有時候需要有人暫時活在陰影裡......”
塔吊的探照燈突然掃過來，林硯之轉身鑽進濃霧裡。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知道那不是追兵——虎口處的疤痕在雨水中隱隱發燙，就像多年前母親抱著她時，掌心傳來的溫度。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硯之站在醫院太平間的冰櫃前。編號73的抽屜緩緩抽出，冰櫃裡躺著的男人穿著整潔的警服，胸前的獎章閃著微光。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他耳後的朱砂痣，忽然明白老陳那句話的意思——有些傳承，從來不需要血緣證明。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條短信：“三小時後，舊鋼廠倉庫見。帶齊所有證據，我們該結束這場跨越三十年的局了。”發件人顯示未知，但林硯之認得那個尾號——是父親當年的警號。
她將錄音筆放進證物袋，轉身時看見太平間的鏡子裡，自己的倒影正對著她笑。左手虎口處，不知何時多了塊淡紅色的印記，像朵正在綻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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