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鋼廠倉庫的鐵門在風中發出哐當聲響,林硯之攥著證物袋的手指泛白。晨曦從鏽蝕的鐵窗鑽進來,在地麵拚出破碎的光斑,像極了那些被時間撕碎的記憶碎片。
她數到第七根立柱時,陰影裡傳來打火機的輕響。男人指間的香煙燃著幽紅的光,耳後那枚朱砂痣在晨光裡若隱若現——和太平間裡那個“父親”一模一樣,卻比照片裡的人多了道橫貫眉骨的疤。
“二十八年了。”男人將煙蒂摁在積鏽的鐵桶裡,“你第一次來這裡時剛滿周歲,被你母親裹在軍大衣裡藏在廢棄鍋爐裡。”
林硯之摸向腰間的錄音筆,卻聽見對方輕笑出聲:“彆緊張,那支筆裡的錄音是我放的。真正的原件在1990年那場火災裡燒沒了。”他踢開腳邊的木箱,露出底下暗格,“看看這個。”
泛黃的逮捕令上,“林建國”三個字被紅筆劃了圈,簽發日期正是1987年8月16日——比檔案記載的“犧牲日期”早了三天。附頁的審訊記錄裡,某行字跡被墨水塗得漆黑,透過光才能看清“副局長趙”的字樣。
“當年你父親拿到了挪用賑災款的賬本,連夜帶著證據去市局舉報。”男人的聲音沉下來,“可他不知道,整個分局從上到下都被趙副局長的人滲透了。”
鐵桶裡的煙蒂積了半桶,林硯之忽然注意到男人左手虎口的疤痕——不是燙傷,而是整齊的刀疤。她猛地後退半步,碰倒了身後的鋼筋堆。
“你母親當年為了保護賬本,假裝投靠趙副局長。”男人從暗格取出個密封袋,“這是她用命換來的東西。”
塑料袋裡的微型膠卷在光線下泛著彩虹紋。林硯之認出那是老式間諜相機用的型號,和她在老陳鐵皮盒裡找到的空膠卷殼完全匹配。
倉庫外突然傳來引擎聲。男人拽著她躲進鍋爐夾層,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和記憶裡母親懷抱的溫度重疊時,林硯之忽然看清他眉骨的疤痕形狀,像極了檔案裡記載的“趙副局長之子”的特征。
“你是趙峰?”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那個在1987年被報失蹤的少年,當年和女大學生是同班同學。
男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親眼看見父親的人把她推下河。”膠卷在他指間微微發顫,“女大學生是我戀人,她發現賬本那天,本來是要跟我求婚的。”
鐵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硯之聽見有人在喊“趙局”。透過鍋爐的縫隙,她看見個白發老人被簇擁著走進來,胸前的退休老乾部徽章在陽光下刺眼——正是三天前在拆遷辦慰問的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領導。
“他們以為你會帶真證據來。”趙峰忽然將膠卷塞進她口袋,“老陳給你的筆記本裡夾著顯影劑配方,去暗房衝洗。”他按住她的肩膀,“記住,賬本最後一頁有趙家人的海外賬戶,那是扳倒他們的關鍵。”
當防暴槍的光束掃過來時,趙峰突然衝出夾層。林硯之聽見他喊“人在我這”,接著是密集的槍響。她順著預先標記的路線狂奔,口袋裡的膠卷硌著肋骨,像塊燒紅的烙鐵。
暗房的紅燈亮起時,林硯之的手指還在發抖。顯影液裡浮現出賬本的內頁,某張照片讓她倒吸冷氣——年輕的趙副局長和老陳站在拆遷工地前握手,背景裡的推土機上,噴著現在地產公司的ogo。
“原來他們一直都在。”她喃喃自語,忽然想起老陳藥盒上的醫院名稱,正是這家地產公司旗下的私立醫院。
衝洗到最後一張時,林硯之的動作頓住了。照片裡的女大學生舉著賬本笑,身後站著穿警服的林建國,兩人中間的男孩眉骨還沒有疤,正踮腳給女大學生彆鋼筆——那支筆的款式,和老陳鐵皮盒裡的鋼筆一模一樣。
暗房的門被推開時,林硯之抓起顯影好的照片就往通風管道鑽。她聽見老陳的聲音在喊“這邊”,卻在轉角撞見個熟悉的身影。
“之之彆怕。”女人摘下口罩,耳後的朱砂痣沾著些許灰塵,左手虎口的燙傷疤痕在紅光裡泛著淺粉色,“媽媽來接你了。”
林硯之盯著她手腕上的玉鐲——那是外婆傳下來的遺物,1987年隨“犧牲”的父親一起登記為“遺失物品”。女人忽然解開襯衫紐扣,露出肩頭的梅花形胎記,和林硯之鎖骨處的印記如出一轍。
“當年我假裝配合趙副局長,是為了找出他們洗錢的證據鏈。”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老陳是你父親的戰友,這些年一直在幫我們傳遞消息。”
遠處傳來警笛聲,女人將個u盤塞進她手心:“這是現在的證據,交給紀檢委的張書記。”她忽然指向窗外,“趙峰引開了他們,我們快走。”
林硯之跟著她穿過密道,忽然想起太平間裡那個“父親”——難怪覺得不對勁,那人耳後的痣是貼上去的,是老陳找來的替身,用來麻痹敵人的誘餌。
黎明徹底撕破雲層時,林硯之站在紀檢委大樓前。手裡的u盤還帶著母親的體溫,顯影好的照片在晨光裡舒展,像隻終於展翅的蝴蝶。她忽然明白老陳那句話的深意——正義或許會遲到,但那些藏在鏽跡裡的真相,終有被陽光曬透的一天。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條陌生短信:“倉庫地下室有1987年的原始賬本,我在等你。”發件人尾號是趙峰的舊學號。林硯之抬頭望向朝陽,握緊了手裡的證據,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這場跨越三十年的追逐,該由她來畫上句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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