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敲打著閣樓天窗的聲音像是誰在輕輕叩門。林深把最後一件舊物塞進紙箱時，指腹忽然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了一下。他低頭看見那枚銅製書簽從《百年孤獨》的書頁間滑落，邊緣還沾著半乾的血珠。
這是蘇晚留下的東西。五年前她搬進這間閣樓時，行李箱裡隻裝著三本書，書簽就夾在這本被翻得卷邊的魔幻現實主義經典裡。林深記得她當時笑著說："孤獨是會生鏽的，得時不時拿出來曬曬。"
紙箱突然晃動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從裡麵撞了。林深按住箱蓋的手頓住，雨水順著窗縫滲進來，在地板上積成蜿蜒的小溪。他想起三天前接到房東電話時的情景，老太太在那頭喘著氣說："小林啊，閣樓漏水太厲害，你下周前趕緊搬吧，樓下都淹了......"
"嘩啦"一聲，箱蓋被頂開。那枚銅書簽正插在一本泛黃的相冊上，翻開的那頁是蘇晚在畢業典禮上的照片。她穿著學士服站在香樟樹下，手裡舉著的書簽在陽光下閃著光——正是此刻沾著他血跡的這枚。
林深的呼吸突然變得困難。他記得蘇晚走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天，她拖著行李箱站在樓道裡，發梢滴著水："林深，我要去英國了。"他當時正啃著半個饅頭，喉嚨被噎得發痛，隻看見她胸前彆著的銅書簽隨著呼吸起伏。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起來，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照片裡是倫敦的雨景，特拉法加廣場的石獅被雨水衝刷得發亮，而照片角落的咖啡館露台上，一個熟悉的背影正低頭翻書，書簽從書頁間露出小半截，銅色在雨幕裡格外醒目。
紙箱裡的書開始一本本往外掉。《月亮與六便士》落在積水中，扉頁上蘇晚寫的"要抬頭看月亮"被暈成模糊的藍。林深突然想起她總說閣樓的天窗像望遠鏡，"你看，就算被屋頂擋住，月亮也會找到縫隙照進來。"
雨勢漸猛，天窗的玻璃突然裂開細紋。林深伸手去關窗，指尖觸到玻璃的瞬間，整麵窗轟然碎裂。冰冷的雨水撲在他臉上，混著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他看見樓下的路燈下，有個撐著紅傘的身影正抬頭望來，傘沿下露出的側臉在雨霧裡若隱若現。
銅書簽突然在掌心發燙，像是有生命般震動起來。林深翻開相冊後麵的空白頁，發現蘇晚用鋼筆寫的小字："等雨停了，就去看海。"字跡被水洇開的地方，恰好形成海浪的形狀。
他抓起紙箱裡的護照衝向樓梯，口袋裡的書簽硌著肋骨，像枚滾燙的印章。樓下的紅傘還在，當他衝出單元門時，傘下的人轉過臉來，胸前的銅書簽在雨裡輕輕搖晃，和他掌心這枚像是隔著時空的倒影。
"你居然還留著這個。"蘇晚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她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書簽在指間轉出細碎的光，"我在海關被攔住時，才發現它一直夾在護照裡。"
林深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天，她拖著行李箱轉身的瞬間，書簽從書頁滑落，他悄悄撿起來藏進了《百年孤獨》。原來有些東西從來沒被留下，隻是暫時寄存在時光裡，等一場足夠大的雨，把所有伏筆衝成重逢的形狀。
雨還在下，但天窗的裂縫裡，已經有月光擠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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