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拆紗布那天，林深特意買了束向日葵。護士解開最後一層繃帶時，他緊張得攥緊了衣角——結痂的傷口像片淡紅色的落葉，斜斜地趴在眉骨下方。
“醜死了。”蘇晚對著鏡子撇嘴，指尖剛要觸到傷口就被林深攔住。他從口袋裡摸出個小盒子，打開是枚銀質柳葉戒，內側刻著極小的“深”字。
“醫生說會慢慢變淡的。”他把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就算不變淡，也是我的專屬標記。”蘇晚哼了聲轉過頭，耳尖卻紅得發亮。
住院費還差三千，林深找編輯部借了預支款，又把那台用了五年的相機抵押給舊貨市場。蘇晚知道時發了場脾氣，氣他把吃飯家夥都當了，最後卻抱著他的肩膀說：“等我能下床了，去幫你把相機贖回來。”
出院那天秋陽正好，林深背著蘇晚穿過醫院的梧桐道。她的下巴抵在他頸窩，忽然指著空中驚叫：“快看！”一群鴿子撲棱棱掠過，翅膀上沾著陽光的金粉，把影子投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租來的小屋在七樓，沒有電梯。林深每天下班都要背蘇晚上樓，汗水浸透襯衫時，她就用紙巾給他擦脖子，碎發掃過他耳廓，像羽毛輕輕搔著心尖。他找了份夜間兼職，在夜市幫人看攤，淩晨回來時總看見客廳亮著盞小燈，桌上溫著粥——蘇晚睡不著，總等他到天亮。
十月中旬，老城區的拆遷隊終於撤了。林深帶蘇晚去看時，斷牆間竟冒出叢野菊，紫瑩瑩的花盤朝著太陽。她蹲在廢墟裡翻找，忽然舉著個東西跑過來：“你看！”是半截青花瓷瓶，她爺爺送奶奶的定情物，上次沒來得及帶走的另一半。
“拚起來就完整了。”林深掏出隨身攜帶的膠帶，兩人蹲在瓦礫堆裡慢慢拚湊。陽光穿過斷壁，在瓷瓶上織出細密的金線，像給裂痕鑲了道金邊。
編輯部的特稿最終刊發在頭版，標題是《廢墟上的花》，配著林深拍的野菊照片。拿到樣刊那天，他買了份芒果千層——這次特意確認過沒有芒果醬，隻有黃桃果肉。蘇晚挖了一大勺喂他，甜膩的奶油沾在嘴角，被他低頭舔掉時，她的臉比夕陽還紅。
相機贖回來那天，蘇晚用攢了半個月的兼職費買了塊新鏡頭布。林深背著相機帶她去郊外拍梧桐樹，金黃的葉子落了滿地，她穿著杏色毛衣站在樹影裡，眉骨下的淡紅疤痕在逆光中幾乎看不見。
“笑一個。”他舉著相機，取景框裡的姑娘忽然踮起腳，在他臉頰印下軟軟的吻。快門聲“哢”地響起，把這個瞬間釘進了時光裡。
冬至前夜，林深接到父親的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酒氣，說他媽留下的老房子要拆遷了，問他要不要回去看看。蘇晚在旁邊聽見了，推了推他的胳膊：“去吧，總不能一直躲著。”
老家的雪比城裡大，林深踩著積雪走進四合院時，看見父親正蹲在石榴樹下抽煙。磚縫裡的冰碴折射著光，像母親生前種的那叢臘梅。
“這是蘇晚。”林深把身邊的姑娘往前推了推，父親的目光落在她眉骨處，忽然悶聲說：“進屋吧，炕是熱的。”
夜裡三人擠在一張炕上，父親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摸出個鐵皮盒：“這是你媽攢的錢，她說留給你娶媳婦。”林深打開盒子，裡麵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零錢，最大的麵額是五十，最小的是一毛。
回城那天，父親站在站台揮手，鬢角的白霜被火車帶起的風吹得亂動。蘇晚忽然說：“下次帶他來城裡看梧桐葉吧。”林深嗯了聲，把她的手攥得更緊。
開春時，他們搬進了帶陽台的一居室。林深在舊貨市場淘了個青花瓷瓶底座，把拚好的瓷瓶擺在窗台。蘇晚找了份花店的工作，每天回家都帶些邊角料，插在礦泉水瓶裡，把屋子擺得像個小花園。
某個下雨的傍晚，林深正在廚房煮麵，蘇晚忽然從背後抱住他：“我好像能看見傷口在變淡了。”他關掉燃氣灶轉身，吻了吻那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就算它永遠在，也是我見過最美的印記。”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這次卻帶著暖意。林深望著玻璃上的雨痕，忽然想起去年那個暴雨夜，他在醫院走廊裡覺得天塌下來了。可現在，鍋裡的麵香混著蘇晚發間的花香，讓他覺得日子就像這碗熱湯麵，燙嘴，卻暖心。
他從抽屜裡拿出相機，拍下蘇晚在餐桌前低頭剝蒜的樣子。鏡頭裡，她無名指上的柳葉戒閃著光，窗外的梧桐枝探進陽台，葉片上還掛著雨珠，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
林深想，原來生活從不是等來晴天，而是學會在雨裡也能種出花來。就像此刻，他擁有的不隻是一個沒愈合的傷口，還有一屋的煙火，和身邊這個願意陪他把日子過成詩的人。
喜歡幽穀怨靈請大家收藏：()幽穀怨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