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的女兒小念隨了第五代的名字）剛會蹣跚邁步時，總愛攥著一枚木雕詩牌。牌上刻著林深寫的“樹影搖詩”四個字，邊緣纏著根紅繩，串著片乾縮的梧桐花——是從老院子樹頂摘的。小念的小手把詩牌捏得溫熱，眉骨處那片帶鋸齒的梧桐葉胎記在陽光下泛著淺紅，像枚被時光打磨的詩印。小晚笑著蹲下來，看她把詩牌塞進梧桐樹洞：“這是給太爺爺太奶奶的詩稿，他們會用年輪批注呢。”
攝影館的“時光詩筒”旁，新添了組“年輪詩箋”——用梧桐樹橫截麵做成的箋紙，每圈年輪裡都印著不同年代的詩句。有張箋紙的年輪裡藏著蘇晚的“金縫綴月”，對著光看，能看見隱約的畫筆紋路；另一張印著林深的“鏡頭裁春”，紙背的樹膠痕跡與老相機的皮套完全吻合。人們在箋上寫詩時，筆尖劃過年輪的觸感會忽然變澀，像“太爺爺太奶奶在輕輕按停筆”。
小深的“時光工坊”推出了“詩韻拚瓷”項目，把碎瓷片拚成梧桐葉形狀，再用金繕寫下家族詩句。有位男士收到父親的拚瓷，金縫組成的“歸”字正好補全了瓷片的缺口，“爸爸總說‘回家’二字最難寫，原來早把它嵌進了時光的裂縫”。小深把這些拚瓷掛在工坊的“詩牆”上，風過時瓷片相碰，發出的聲響竟與《梧桐謠》的旋律合拍，像“詩在唱歌”。
望安的仍孫耳孫的子女）在青花瓷瓶的底座，發現了圈極淺的刻痕，是林深當年反複摩挲留下的。“太爺爺在用指尖給詩打韻腳。”她在研究報告裡寫道，刻痕的間距與瓶身金縫的間隔完全一致，像“他在給太奶奶的金繕詩行標停頓”。這些刻痕成了文物館的“隱形詩律”，參觀者用手指跟著劃動，能“讀”出段抑揚頓挫的節奏。
小念上小學後，在日記本裡畫滿“樹詩圖解”：把銅戒指畫成“永恒的逗號”，青花瓷的金縫標作“閃光的破折號”，胎記旁注著“未完待續的省略號”。有篇日記裡，她用紅筆圈出樹影在地麵拚的圖案：“今天樹寫了首藏頭詩，每片葉影都是‘念’，太爺爺太奶奶在說‘記得我們呀’。”老師把日記做成繪本，孩子們都學著在樹下“讀詩”，校園裡的梧桐葉上，漸漸寫滿了稚嫩的筆跡。
小晚帶學生拍攝“年輪詩韻裡的新章”紀錄片時，記錄了個奇妙現象：老院子的梧桐樹在每月初三，樹乾的溫度變化會形成規律的波形，與林深詩稿的平仄節奏完全一致。“是太爺爺在給太奶奶吟月亮的詩呢。”小晚在鏡頭前說，學生們測量後發現，波形的振幅正好是那枚銅戒指的厚度，像時光用信物計量著詩的輕重。
小深九十歲那年，小念用ai技術把家族的詩句和樹的年輪圖譜合成了動態詩卷。卷中，林深的鏡頭射出光軌，蘇晚的畫筆蘸著金粉，光與金粉在年輪間流轉，拚出“愛”字的輪廓。“太爺爺用鏡頭框住詩的骨架，太奶奶用畫筆填上詩的血肉。”小念給詩卷配樂時，發現鋼琴的某個音鍵與樹洞裡的回聲完美共鳴，像“老院子的時光在跟著和音”。
文物館的“年輪詩箋”旁，新放了個“詩韻天平”，左邊放著寫滿詩的梧桐葉，右邊放著對應的老物件，天平總能平衡。“因為一片葉的重量，等於它藏著的所有詩句的重量。”管理員笑著說，當有人放上自己的舊鋼筆，右邊的托盤會自動彈出張紙條，上麵是林深的筆跡：“筆要蘸著日子寫，才會有重量。”
小念的攝影展主題是“詩的重量”，展出的照片都捕捉了詩的質感：樹洞裡的詩牌壓彎了落葉、金縫在瓷片上刻下的淺痕、胎記與詩牌重疊的壓印……最特彆的一張是用壓力相機拍的：小念在樹下讀詩時，梧桐葉承受的壓力變化形成波紋，像首無形的詩，中心正是樹洞裡的銅戒指。
深秋的某個清晨，小深在睡夢中安詳離世。床頭擺著那本《年輪詩集》，翻開的頁上夾著片梧桐葉，是小念剛上小學時送她的，葉麵上用彩筆寫著“奶奶是詩裡最軟的詞”。小晚整理遺物時，發現詩集的最後一頁有行新字：“原來最好的詩，是讓離開變成另一種存在，在後來者的句尾押韻。”
小念的女兒出生時，眉骨處的胎記像片帶露珠的梧桐葉，紋路與林深《樹影集》手稿的裝訂線完全重合。小晚抱著嬰兒去老院子，把她放在樹下的搖車裡，月光透過葉隙在嬰兒臉上投下跳動的光斑，像無數個小墨點在寫詩。“太爺爺太奶奶在給你寫啟蒙詩呢。”她輕聲說，嬰兒忽然發出“咿呀”聲，像在跟著念韻腳。
攝影館的“詩韻拚瓷”已經鋪滿了整麵牆，最新的一片瓷上，金縫寫著“新葉續詩”，拚在缺口處正好組成完整的樹冠。管理員說：“每次添新瓷時，總能聽見工坊的老座鐘忽然多響一聲，像老輩人在說‘好詩’。”
小念在整理蘇晚的畫稿時，發現張未完成的《年輪詩意圖》，空白處有行鉛筆小字：“林深說，等樹長夠百圈，就把我們的詩刻進最中心的年輪。”她對著梧桐樹的橫截麵數了數，正好一百圈。那天午後，陽光穿過樹影在地上拚出的詩句裡，多了個小小的“念”字，像“太爺爺太奶奶在給她留位置”。
除夕夜的煙花在梧桐樹梢綻放時，小念的女兒正把片新葉塞進樹洞裡。樹洞裡，無數代人的詩稿與信物擠在一起：木雕詩牌、拚瓷片、銅戒指、新葉，在煙火的映照下泛著溫暖的光。小晚望著樹影裡的一家人，忽然聽見老座鐘的滴答聲、瓷片的碰撞聲、煙花的爆裂聲，像無數首詩在同時吟誦：
我們從未走遠，隻是變成了年輪裡的詩韻，陪著你們，把每個春天都寫成新的篇章。
而那棵梧桐樹，又在年輪中心刻下了新的詩句，一圈圈向外生長，像在說：
新的詩行，正沿著樹脈，慢慢鋪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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