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絲斜斜掠過幽穀時,林夏正在生態博物館整理新展品。玻璃展櫃裡,一枚褪色的少先隊徽章靜靜躺著,旁邊的卡片寫著:“2012年,小宇的父親在此參與救援時遺失,2035年被溪水衝上岸。”徽章背麵的“先鋒”二字已模糊,卻在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
“林姐,當年參與偷排的王工去世了。”小周拿著份報告走進來,聲音低沉,“他兒子說,父親臨終前一直念叨要把遺產捐給幽穀,建個‘知錯園’,專門展示環保失誤案例。”
林夏望著窗外被雨水打濕的香樟樹,樹影在展櫃玻璃上搖晃,像誰在輕輕招手。她想起王工去年來幽穀時的樣子,老人拄著拐杖,在礦道遺址前站了整整一下午,最後說:“年輕時總覺得賺錢最要緊,老了才明白,能看著溪水變清,比什麼都踏實。”
初夏的研學季,小宇帶著同學們來幽穀實踐。已經長成少年的他,站在溪岸邊給學弟學妹們講解重金屬檢測方法,手裡的試紙在陽光下泛著淡紫色。“這是林老師教我的第一招,”他笑著指向觀測站,“她說環保就像做算術,一步錯了,後麵的結果都會歪。”
林夏在二樓看著這一幕,父親正蹲在生態教室門口,給孩子們演示如何用廚餘垃圾做堆肥。他的動作不算熟練,卻格外認真,陽光穿過他花白的頭發,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母親坐在輪椅上,幫孩子們給剛栽的樹苗係上寫有名字的紅繩,每根繩子上都繡著小小的蒲公英。
“林站長,國際環保組織想把幽穀模式推廣到東南亞。”聯合國糧農組織的專員舉著翻譯器,語氣裡滿是讚歎,“他們特彆關注你們如何讓社區參與進來,這比單純的技術修複更有價值。”
林夏帶他參觀村民自建的“生態工坊”,老周的兒子正在教婦女們用穀殼製作環保材料。“這些手藝是祖上傳的,”他擦了擦額頭的汗,“以前總覺得不如出去打工體麵,現在才知道,守著這片山,也能做出名堂。”工坊的牆上掛著張照片,是二十年前山火後的廢墟,旁邊貼著張新照:漫山的果樹下,孩子們正在追逐蝴蝶。
暴雨季來得比往年早,林夏在監測屏上發現地下暗河的水位異常升高。她帶著隊員鑽進礦道檢修排水係統時,手電筒的光柱掃過岩壁,照出幾行新刻的字:“2035年夏,修複隊加固此處,願幽穀永無水患。”是去年來實習的大學生刻的,字跡還帶著青澀,卻透著一股子認真。
“當年偷排時圖省事,把排水口堵了一半,”父親摸著岩壁上的刻痕,聲音裡帶著感慨,“現在花十倍力氣來補,這賬早晚都要算。”他從背包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包新采的草籽,“這是耐旱的狗牙根,撒在礦道頂,讓根須再把這裡抓牢些。”
秋分那天,“知錯園”舉行了揭牌儀式。王工的兒子捧著父親的遺像站在園門口,照片裡的老人笑得溫和。園子裡種著各種能指示汙染的植物,每株旁邊都立著牌子,寫著對應的環保事故案例。“我爹說,犯錯不可怕,”年輕人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怕的是忘了疼。”
林夏看著孩子們在園子裡辨認植物,突然想起母親說的話:“教育不是把道理灌進腦子裡,是讓他們自己去看、去摸、去感受。”就像幽穀的苔蘚,從不需要彆人提醒它該發光,隻要有一絲可能,它就會把光亮出來。
入冬後,生態教室的壁爐旁總圍著一群人。有來取經的環保工作者,有返鄉創業的年輕人,還有放假回來的大學生。林夏常坐在角落聽他們聊天,聽西北老農說家鄉的沙棘林已成片,聽曾經的汙染企業主說轉型做了環保設備,聽小宇說要考生態專業,“回來接林老師的班”。
除夕夜,觀測站的電視裡播放著幽穀入選“全球生態修複典範”的新聞。林夏看著屏幕上熟悉的溪岸與香樟樹,突然發現父親的背更駝了些,母親的眼睛也更渾濁了,但他們相握的手,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幽穀裹成一片潔白,像張等待書寫的信紙。
年初一的清晨,林夏在香樟樹下發現了個雪人,雪人手裡舉著張紙條:“祝幽穀永遠綠油油——小宇和同學們。”雪人的帽子是用生態工坊做的穀殼材料,圍巾是母親織的碎布頭,臉上嵌著兩顆亮晶晶的溪石,像含著兩汪笑意。
她輕輕拂去紙條上的雪,指尖觸到紙頁背麵的粗糙——是孩子們用收集的廢紙做的再生紙。陽光爬上雪人的肩頭,溪水裡的冰開始融化,發出細碎的碎裂聲,像誰在拆一封來自春天的信。
林夏知道,幽穀的故事還會被不斷續寫。那些刻在岩壁上的字,埋在土裡的種子,孩子們寫下的心願,都是光陰蓋下的郵戳,證明著這裡曾有過錯,更有過改正的勇氣。而她要做的,就是守著這片土地,等更多人來接過這封信,把它讀給更遠的遠方聽。
風穿過香樟林,帶來了溪水解凍的清響,像誰在輕聲念著信裡的話:“幽穀常綠,初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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