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老書店
巷口的老書店總在午後亮起暖黃的燈。褪色的木招牌上“知味書坊”四個字被雨水浸得發暗,卻依然能看出筆鋒裡的溫潤。玻璃門上貼著泛黃的“營業中”紙條,邊角卷成波浪形,像被歲月揉過的紙。
第一次走進書店是個梅雨季的午後。雨水順著屋簷連成水線,把青石板路洗得發亮。我躲雨時推開門,風鈴“叮鈴”響了一聲,混著舊紙張特有的黴味和檀香撲麵而來。店主是位戴老花鏡的老人,正坐在藤椅上翻一本線裝書,手指翻過泛黃的紙頁時,像在撫摸易碎的時光。
書店比想象中深。書架頂天立地,從門口一直排到裡間,間隙隻容一人側身通過。最高的架子頂端擺著青花瓷瓶,插著乾枯的蓮蓬,瓶身上落著薄薄一層灰。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裡緩緩浮動。角落裡的舊沙發鋪著磨出毛邊的絨布,旁邊的矮幾上擺著缺了口的青瓷杯,杯底還沉著沒喝完的茶。
老人從不主動招呼客人。他總坐在靠窗的位置,要麼看書,要麼用軟布擦拭書架。有次我踮腳夠頂層的《宋詞選》,他忽然遞來竹製的取書杆,木柄被磨得光滑發亮。“那本是民國版的,”他聲音像舊唱片,“當年在蘇州舊書攤淘的,花了我半個月工資。”他指著書脊上的鋼筆字跡,那是前主人留下的姓名,墨水已經洇進紙纖維裡,成了書頁的一部分。
常來的還有位修鋼筆的老人。他總在周三下午來,背著裝工具的木盒,坐在沙發上給鋼筆上墨。兩位老人不怎麼說話,卻會默契地分食一塊桂花糕。陽光好的時候,他們會把書搬到門口的藤桌上曬,舊書攤開在膝頭,風翻動紙頁時,能看見夾在裡麵的乾枯花瓣。
去年深秋再去時,書店的木門換了新鎖。玻璃門上貼著“轉讓”的告示,字跡還很新。我推開門,風鈴依舊響了,卻沒看見老人的藤椅。新店主正在拆舊書架,木屑混著灰塵飛揚,那些頂天立地的書架被拆解成零散的木板,露出後麵斑駁的牆皮。角落裡的舊沙發不見了,地上堆著打包好的紙箱,有個箱子敞著口,露出半本線裝的《宋詞選》。
新店主說老人搬去了南方,臨走前把所有書都留給了他。“他說這些書該留在有人看的地方。”他指著牆角的紙箱,裡麵裝著沒來得及整理的舊書,有的夾著褪色的電影票,有的寫著娟秀的批注。我在箱底找到那隻缺口的青瓷杯,杯沿還留著淡淡的茶漬,像個未說儘的故事。
現在每次經過巷口,總能看見新書店的招牌。落地玻璃窗裡擺著整齊的暢銷書,電子屏滾動播放新書推薦。可我總想起那個梅雨季的午後,老人翻書的手指,舊沙發上的陽光,還有書頁間飄出的、混著檀香的時光味道。
或許所有的告彆都是這樣,像舊書裡掉落的花瓣,明明已經乾枯,卻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讓人想起曾經的芬芳。而那些留在記憶裡的細節,就像書頁裡的批注,悄悄成了生命裡最珍貴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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