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西廂房的樟木箱裡，銅鏡正在滲血。蘇晚的指尖剛碰到鏡麵，就看見殷紅的液珠從纏枝紋裡沁出來，順著鏡緣滴落在褪色的錦緞上，暈開一朵朵轉瞬即逝的桃花。這麵唐代銅鏡是祖母的嫁妝，鏡背浮雕的纏枝蓮紋早已被歲月磨得模糊，唯有中心的蟾蜍鈕依舊光滑，仿佛被人反複摩挲過千百年。“當心。”祖母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蘇晚回頭時，看見老人拄著酸枝木拐杖站在陰影裡。夕陽透過雕花木窗，在祖母銀白的發間織出金網，她渾濁的眼睛盯著銅鏡，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帕子上隨即染上暗紅的血痕。“這鏡子……”蘇晚想說鏡中滲血的怪事，卻見祖母快步走過來，用布滿老年斑的手蓋住鏡麵。那雙手抖得厲害，蘇晚注意到祖母腕間的銀鐲刻著和鏡背相同的纏枝紋，隻是其中一節有明顯的斷裂痕跡。“民國二十六年，日本人來的那天，你曾祖母把它埋在枇杷樹下。”祖母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挖出來的時候，鏡匣裡墊著的蠶絲綢都爛成泥了，就剩這鏡子亮得能照見人影子。”蘇晚掀開銅鏡旁的錦盒，裡麵靜靜躺著半張泛黃的藥方。宣紙邊緣已經脆化，墨跡卻依舊清晰，上麵除了當歸、熟地等藥材，還寫著一行奇怪的注腳：三更燭，照鏡中，見故人。子夜時分，蘇晚抱著銅鏡坐在梳妝台前。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鏡麵投下細碎的銀斑，她點燃祖父留下的黃銅燭台，看著燭火在鏡中搖晃成跳動的金蛇。當鐘擺敲響第三下時，鏡背的蟾蜍鈕突然開始發燙，蘇晚的指尖被燙得一縮，卻見鏡中燭火忽然變成幽綠色，自己的倒影竟在鏡裡緩緩轉身。鏡中人穿著靛藍布衫，梳著雙環髻，分明是幅民國女子的模樣。蘇晚驚得打翻燭台，蠟油濺在手腕上卻不覺得燙，她看見鏡中女子正用銀簪挑開鏡匣夾層，取出個巴掌大的錦囊，錦囊上繡的並蒂蓮正在緩慢綻放。“阿鸞……”鏡中人突然開口，聲音穿過鏡麵時帶著水波般的震顫。蘇晚這才發現對方的嘴唇並沒有動，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把鏡子埋回去，彆讓他們找到……”燭火猛地炸開一團綠焰，鏡中景象瞬間碎裂成無數光斑。蘇晚捂住眼睛，再睜開時，銅鏡已經恢複如常，隻是鏡緣的纏枝紋裡還殘留著淡紅的印記，像未乾的血跡。梳妝台上的燭台倒在一旁，蠟淚凝固成蜿蜒的河流，指向牆角的舊衣櫃。她拉開衣櫃最底層的抽屜，摸到個冰涼的金屬物件。借著月光看清是把黃銅鑰匙，匙柄雕刻的纏枝紋正好能和祖母的銀鐲嚴絲合縫。蘇晚突然想起祖母說過，祖父當年是鎮上最大的藥鋪掌櫃，民國三十八年突然帶著半箱藥材消失，再也沒回過家。晨光染亮窗紙時，蘇晚在枇杷樹下挖出個黑陶甕。甕口封著的朱砂印泥已經乾裂，打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艾草與血腥的氣味撲麵而來。甕底鋪著層防潮的糯米，上麵整齊碼著十二卷竹簡，最上麵那卷係著的紅綢還很鮮豔，像是近年才係上去的。展開竹簡的刹那，蘇晚看見上麵用朱砂寫滿藥方，最後一卷的末尾畫著幅奇怪的圖：一棵枇杷樹下站著個穿旗袍的女子，她手中的銅鏡正對著月亮，鏡中映出的卻是日軍軍服的影子。“咳咳……”熟悉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蘇晚轉身時，看見祖母正彎腰拾起掉落的竹簡。老人的手指撫過朱砂繪製的銅鏡，突然從懷裡掏出個錦囊，裡麵倒出的竟是半枚斷裂的銀鐲，與她腕間的那隻嚴絲合縫。“你曾祖母當年是藥鋪的坐堂醫。”祖母把銀鐲拚在一起，纏枝紋組成完整的圓環，“日本人要她去給傷兵看病，她就在藥裡摻了狼毒。”銅鏡突然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蘇晚看見鏡中浮現出漫天火光，穿和服的士兵倒在藥鋪門前，穿靛藍布衫的女子抱著銅鏡衝進火海，發間的銀簪在烈焰中熔成紅珠。當最後一縷青煙從鏡中散去，蘇晚發現竹簡上的朱砂字正在褪色。祖母把拚好的銀鐲放在鏡背，兩圈纏枝紋完美重合的瞬間，銅鏡突然發出嗡鳴，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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