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店裡的時光
老城區的巷口,藏著一家不起眼的舊書店。青灰色的磚牆爬滿藤蔓,木質招牌上“時光書屋”四個字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卻透著一股溫潤的煙火氣。每次路過,我總忍不住走進去,仿佛一推開門,就能與一段段沉睡的時光撞個滿懷。這裡沒有網紅書店的精致裝潢,沒有暢銷書的顯眼陳列,卻有著滿屋子的墨香與故事,像一位沉默的老友,靜靜守護著城市裡快要被遺忘的溫暖。
第一次走進這家書店,是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周末。那時我剛上初中,因為考試失利,心情低落,漫無目的地在巷子裡閒逛,偶然看到了這家藏在拐角的小店。推開門,風鈴“叮鈴”作響,打破了店內的寧靜。書店不大,卻被書架塞得滿滿當當,從地麵到天花板,層層疊疊的舊書擠在一起,連過道都隻容得下一個人側身通過。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特有的黴味與油墨香,混合著牆角盆栽的青草氣息,意外地讓人安心。
“小姑娘,躲雨呢?”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櫃台後傳來。我循聲望去,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爺爺正坐在藤椅上,手裡捧著一本線裝書,鼻梁上架著老花鏡,眼角的皺紋裡滿是笑意。他就是書店的老板,大家都叫他陳爺爺。見我點頭,陳爺爺指了指窗邊的小凳子:“坐那兒吧,雨停了再走。”我局促地坐下,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書架上——泛黃的書頁上印著不同年代的字跡,有的書脊已經開裂,用透明膠帶仔細粘好;有的扉頁上寫著娟秀的批注,還有的夾著乾枯的花瓣或舊照片,像是藏著主人未說出口的心事。
那天,我在書店待了整整一下午。陳爺爺沒有打擾我,隻是偶爾起身,輕輕整理書架上被碰亂的書。我隨手抽出一本《城南舊事》,書頁已經有些脆薄,翻到中間時,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從書裡掉了出來。照片上是兩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老槐樹下笑得燦爛,背麵用鉛筆寫著“1985年夏,與阿妹於巷口”。我拿著照片走到櫃台前,陳爺爺接過照片,輕輕摩挲著邊緣,眼神變得溫柔:“這是以前住在附近的林奶奶留下的。她年輕時總來這兒看書,後來搬家去了外地,走之前把這本書捐給了書店,說想給它找個喜歡的人。”說著,陳爺爺把照片夾回書裡:“等下次有人來借這本書,說不定又能續寫一段故事呢。”
從那以後,我成了“時光書屋”的常客。每個周末,我都會帶著攢下的零花錢,去書店淘幾本舊書。陳爺爺知道我喜歡散文,總會把新收到的散文合集特意留出來,還會跟我分享書裡的故事。有一次,他給我一本冰心的《寄小讀者》,書的扉頁上貼著一張褪色的明信片,上麵是手寫的字跡:“致我的女兒:願你永遠保有對世界的溫柔,就像這本書裡的文字一樣。”陳爺爺說,這本書是一位父親送來的,他的女兒小時候總愛讀冰心的文章,後來女兒去國外讀書,他便把這本書捐給書店,希望能讓更多孩子感受到文字的溫暖。
在書店裡,我還遇到過許多有趣的人。有一位戴著圓框眼鏡的大學生,每周都會來這裡找舊版的文學名著,他說舊書裡的批注能讓他感受到不同讀者的思考,就像在和陌生人對話;有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每次來都會坐在靠窗的位置,翻一本《唐詩宋詞選》,她說年輕時沒時間好好讀書,現在退休了,就想在書店裡補回逝去的時光;還有一對年輕的情侶,總喜歡一起找老版的連環畫,他們說要收集不同年代的故事,等老了以後一起翻看,回憶年輕時的日子。每個人都在舊書裡尋找著自己的回憶,而書店,就像一個時光的容器,裝下了無數人的喜怒哀樂。
陳爺爺打理書店很用心。每天清晨,他都會早早來到店裡,把書架上的書一本本擦乾淨,按照類彆重新整理;遇到破損的書,他會用針線仔細修補書脊,用橡皮輕輕擦掉頁麵上的汙漬;如果有人想找某本絕版的舊書,他會記在小本子上,四處去廢品站、舊貨市場尋找。有一次,我想找一本老版的《朝花夕拾》,陳爺爺在本子上記了下來。過了半個多月,他特意打電話給我,說在一個舊貨市場找到了這本書,讓我去取。當我拿到那本帶著淡淡煙火氣的舊書時,扉頁上還貼著陳爺爺手寫的便簽:“願你在文字裡,遇見魯迅先生筆下的溫暖。”
去年冬天,老城區要進行改造,巷子裡的許多老店都要拆遷,“時光書屋”也不例外。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心裡滿是失落,特意跑去書店,卻看到陳爺爺正在打包書。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嗬護易碎的珍寶。“陳爺爺,書店要拆了,您以後怎麼辦啊?”我忍不住問。陳爺爺放下手裡的書,笑著說:“彆擔心,我已經在新城區找了個小店麵,雖然比這裡小,但還是能裝下這些書。這些舊書啊,就像我的老夥計,我得帶著它們繼續走下去。”
拆遷前的最後幾天,書店裡擠滿了人。之前來書店的大學生、老奶奶、情侶都來了,大家有的幫忙打包書,有的送來自己珍藏的舊書,說要給書店添點“新”存貨。有位阿姨還帶來了自己做的點心,分給大家吃。那天,書店裡沒有離彆的傷感,反而像一場熱鬨的聚會,每個人都在為書店的未來祝福。陳爺爺看著忙碌的大家,眼角濕潤了,他說:“我守這家書店三十年了,本來以為隻是我一個人的堅持,沒想到有這麼多人記掛著它。這些書,這些人,都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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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時光書屋”在新城區重新開張了。雖然店麵比以前小了,但書架上的書依舊滿滿當當,風鈴依舊“叮鈴”作響,陳爺爺依舊坐在櫃台後,捧著一本舊書,等著客人到來。我還是會每周去書店,隻是現在,我不僅會淘書,還會幫陳爺爺整理書架、修補舊書。有時候,我會看著書架上的舊書發呆,想起那些在書店裡遇到的人、聽到的故事——那些藏在舊書裡的明信片、便簽、照片,那些陌生人留下的批注、痕跡,都像是時光的印記,訴說著不同的人生。
舊書店裡的時光,總是過得很慢。在這裡,沒有手機屏幕的閃爍,沒有快節奏的催促,隻有墨香與安靜,隻有故事與溫暖。它教會我,文字是有溫度的,舊物是有記憶的,而那些看似平凡的時光,藏著最動人的美好。如今,每當我翻開從書店裡淘來的舊書,指尖觸碰到泛黃的書頁,就會想起陳爺爺的笑容,想起書店裡的風鈴,想起那些在時光裡慢慢沉澱的溫暖。或許,這就是舊書店的意義——它不僅是一個賣書的地方,更是一個儲存記憶、傳遞溫暖的角落,讓每一個走進來的人,都能在文字裡,找到屬於自己的時光。
外婆的菜壇子
外婆家的雜物間裡,擺著三個粗陶菜壇子。壇子肚子圓滾滾的,瓶口收得細細的,壇身爬著深淺不一的褐色紋路,像極了外婆手上的皺紋。每次推開雜物間的門,最先聞到的不是灰塵的味道,而是菜壇子裡飄出的、帶著鹹香的煙火氣——那是外婆用歲月醃出來的味道,藏著我整個童年的記憶。
第一次見外婆醃鹹菜,是我七歲那年的秋天。那時外婆家的小院裡,青菜、蘿卜、辣椒長得正旺,綠油油的葉子把菜園子鋪得滿滿當當。外婆提著竹籃,帶我去摘青菜。“丫頭,要選那種葉子厚實、沒有蟲眼的,醃出來才脆。”外婆的手粗糙卻靈活,一把抓住青菜的根部,輕輕一拔,帶著泥土的青菜就進了籃子。我學著外婆的樣子,蹲在菜地裡拔青菜,卻總把根須上的泥土蹭到衣服上,還不小心把青菜葉子扯破了。外婆見狀,笑著把我拉到身邊:“不急,慢慢來。過日子就像醃鹹菜,得一步一步來,急不得。”
回到家,外婆把青菜攤在院子裡的竹席上晾曬。秋日的陽光溫柔地灑在青菜上,葉子慢慢變軟,水分一點點蒸發。外婆說,曬過的青菜醃出來不容易壞,還能留住鮮味兒。我蹲在竹席邊,時不時伸手摸一摸青菜,看它們有沒有變軟。外婆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一邊擇菜根,一邊給我講她年輕時的事:“以前家裡窮,冬天沒什麼菜吃,就靠這些菜壇子過日子。一壇鹹菜能吃大半個冬天,配著玉米粥,比肉還香。”
曬好的青菜要放進大盆裡,用鹽搓揉。外婆抓了一把粗鹽,撒在青菜上,雙手用力搓揉,青菜的汁液慢慢滲出來,帶著淡淡的清香。“鹽要放得均勻,多了會苦,少了會壞。”外婆一邊搓,一邊教我。我也抓了一把鹽,學著外婆的樣子搓青菜,可沒一會兒,手就被鹽粒硌得生疼,還把青菜搓得亂七八糟。外婆接過我手裡的青菜,笑著說:“丫頭的手嫩,等長大了再幫外婆醃。”那天下午,陽光把外婆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的手在青菜和鹽粒間來回翻動,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滴,卻一點都不覺得累。
搓好的青菜要放進菜壇子裡。外婆先把菜壇子洗得乾乾淨淨,用布擦乾,然後一層青菜一層鹽地碼進壇子裡。碼一層,就用乾淨的木棒把青菜壓實,直到青菜緊緊地貼在壇壁上,再也塞不下為止。“要把空氣都壓出去,這樣鹹菜才不會壞。”外婆說著,舉起木棒,用力往下壓。我在旁邊看著,覺得那木棒有千斤重,可外婆卻壓得很輕鬆。最後,外婆在壇口鋪上一層乾淨的稻草,再蓋上壇蓋,往壇沿的水槽裡倒滿水——這是“水封”,能防止空氣進去,讓鹹菜在壇子裡慢慢發酵。
菜壇子醃上後,外婆每天都會去看一眼。她會彎著腰,看看壇沿的水少了沒有,如果少了,就添上一些。“這壇子就像孩子一樣,得好好照顧。”外婆說。我也跟著外婆去看菜壇子,趴在壇口往裡望,卻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聞到一絲絲若有若無的鹹香。外婆笑著說:“等過二十天,開壇了就讓你嘗。”那二十天,我每天都盼著,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彆慢。
終於到了開壇的日子。外婆搬來小板凳,坐在菜壇子旁邊,先把壇沿的水倒掉,然後小心翼翼地揭開壇蓋。一股濃鬱的鹹香瞬間飄了出來,鑽進我的鼻子裡。壇子裡的青菜變成了深綠色,緊緊地擠在一起,摸起來冰涼冰涼的。外婆用乾淨的筷子夾起一根青菜,遞給我:“丫頭,嘗嘗。”我咬了一口,脆生生的,鹹中帶著一絲甜,好吃極了。外婆看著我吃得開心,臉上笑開了花:“好吃吧?這就是日子的味道。”
從那以後,外婆的菜壇子就成了我童年裡最特彆的存在。春天,她醃香椿芽,壇子裡飄著香椿的清香,配著白粥,能讓我多喝兩碗;夏天,她醃黃瓜和辣椒,黃瓜脆爽,辣椒香辣,是夏天飯桌上最好的下飯菜;秋天,除了青菜,她還會醃蘿卜乾,蘿卜乾曬得乾乾的,泡軟後炒著吃,特彆有嚼勁;冬天,壇子裡的鹹菜種類最多,外婆會把醃好的鹹菜送給鄰居,鄰居們總會笑著說:“你家的鹹菜,比城裡買的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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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冬天,我感冒了,沒胃口吃飯。外婆從菜壇子裡撈了一些蘿卜乾,切成丁,和肉末一起炒。蘿卜乾的鹹香和肉末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飄滿了整個屋子。我聞著香味,頓時有了胃口,端著碗,一口接一口地吃。外婆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吃,時不時給我夾一筷子菜:“慢點吃,不夠外婆再給你炒。”那天,我吃了滿滿一碗飯,感冒好像也好了一大半。外婆說:“你看,這菜壇子裡的東西,不僅能填肚子,還能暖心呢。”
後來我上學了,不能經常去外婆家。每次去,外婆都會從菜壇子裡撈些鹹菜,裝在玻璃罐裡讓我帶回去。媽媽用外婆醃的鹹菜做鹹菜扣肉,或者炒土豆絲,吃起來總比外麵買的鹹菜多了一股特彆的味道。我知道,那是外婆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去年秋天,外婆生病住院了。出院後,她的身體大不如前,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提著竹籃去菜園子摘菜,也不能有力氣搓揉青菜了。媽媽想把外婆接到城裡住,可外婆說什麼也不肯:“我走了,那些菜壇子怎麼辦?它們陪了我這麼多年,我舍不得。”沒辦法,媽媽隻能經常回鄉下,幫外婆打理菜園子,醃鹹菜。
有一次我跟著媽媽回鄉下,走進雜物間,看到那三個菜壇子依舊擺在原來的位置。媽媽正在給菜壇子添水,我走過去,摸了摸壇身,還是那麼粗糙,卻讓人覺得安心。“外婆說,這些菜壇子不能空著,空了就沒了生氣。”媽媽說。那天,我們打開一個菜壇子,裡麵醃的是蘿卜乾,還是以前的味道。我吃著蘿卜乾,想起了小時候外婆教我醃鹹菜的樣子,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現在,外婆雖然不能親手醃鹹菜了,但那三個菜壇子依舊裝滿了鹹菜。媽媽會按照外婆教的方法,一季一季地醃,然後把醃好的鹹菜送給親戚朋友。每次有人誇鹹菜好吃,媽媽都會說:“這是按照我媽教的方法醃的,她才是最會醃鹹菜的人。”
前幾天,我又回了一趟外婆家。外婆坐在院子裡的藤椅上,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暖暖的。我坐在外婆身邊,給她講學校裡的事,外婆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雜物間的門開著,風把菜壇子的鹹香吹了過來,飄滿了整個院子。外婆看著我,輕聲說:“丫頭,以後不管走多遠,都彆忘了家的味道。”
我看著外婆,又看了看雜物間裡的菜壇子,忽然明白,外婆的菜壇子醃的不隻是鹹菜,還有歲月,有親情,有對生活的熱愛。那些粗陶壇子,就像外婆一樣,平凡卻堅韌,用最樸素的方式,守護著家的溫暖。以後的日子裡,無論我走到哪裡,隻要想起外婆的菜壇子,想起那股鹹香的味道,就會想起外婆的笑容,想起家的方向——那是我心裡最溫暖、最踏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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