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下的歲月長
老家老屋旁的老槐樹，該有五十多歲了吧。樹乾粗得要兩個我才能合抱，樹皮像爺爺手上皸裂的紋路，深深淺淺地刻著時光的痕跡。從我記事起，這棵老槐樹就站在那裡，陪著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把歲月釀成了清甜的槐花香。
每年春天，老槐樹總是最先喚醒沉睡的小院。三月剛過，枝椏上就冒出點點嫩綠，像撒了一把碎玉。沒幾天，淡白色的槐花就一串串掛在枝頭，風一吹，滿院都是清甜的香氣，連空氣都變得柔軟起來。奶奶會搬來竹梯，挎著竹籃去摘槐花。我踮著腳在樹下蹦跳，仰頭看著奶奶的衣角被風吹起，槐花像雪片似的落在她的頭發上、肩膀上。“小心點，彆摔著！”奶奶一邊叮囑，一邊把摘好的槐花遞給我。回家後，奶奶會用槐花做包子，麵團裹著槐花餡，蒸好後咬一口，滿嘴裡都是春天的味道。有一次，我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抓了一把生槐花塞進嘴裡，甜絲絲的，卻被奶奶笑著拍掉：“傻孩子，生槐花吃多了會肚子疼。”
夏天的老槐樹，是小院裡最涼爽的地方。濃密的枝葉像一把撐開的綠傘，把毒辣的太陽擋在外麵，樹下總能留下一大片陰涼。午後，爺爺會搬一張竹椅坐在槐樹下，手裡搖著蒲扇，給我講過去的故事。他說這棵槐樹是他年輕時親手種的，那時候他和奶奶剛結婚，小院還很簡陋，就想著種棵樹，以後能給孩子遮陰。我趴在爺爺的膝蓋上，聽他講生產隊裡的趣事，聽他講年輕時去山裡砍柴的經曆，蟬鳴聲在耳邊此起彼伏，槐花的香氣混著泥土的味道，慢慢漫過整個午後。有時候，鄰居家的小夥伴會來樹下跳皮筋，我也會加入她們，槐樹葉在我們頭頂輕輕搖晃，把笑聲都染成了綠色。
秋天的老槐樹，葉子會慢慢變黃，像一隻隻蝴蝶似的飄落下來。我和奶奶會一起在樹下掃落葉，把金黃的葉子堆成小山。奶奶說，槐樹葉埋在土裡能當肥料，來年槐樹會長得更茂盛。我蹲在地上，把落葉一片一片撿起來，夾在課本裡當書簽。有一次，我發現一片特彆大的槐樹葉，葉脈清晰得像一幅畫，我把它送給了遠方的筆友，還在信裡寫：“這是我家槐樹上的葉子，它帶著秋天的味道哦。”後來筆友回信說，她把葉子放在了書桌前，每次看到都能想起我描述的槐樹下的秋天。
冬天的老槐樹，雖然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卻依然透著一股倔強的勁兒。下雪的時候，雪花落在枝椏上，把老槐樹打扮成了一棵“聖誕樹”，晶瑩剔透的，特彆好看。我會和爸爸一起在槐樹下堆雪人，用煤球做雪人的眼睛，用胡蘿卜做雪人的鼻子，還會把爺爺的舊帽子戴在雪人頭上。爸爸會趁我不注意，抓一把雪塞進我的脖子裡，冰涼的觸感讓我尖叫著躲開，笑聲在雪地裡傳得很遠。有時候，我會站在槐樹下，抬頭看著光禿禿的枝椏，想象著春天它又會開出滿樹的槐花，心裡就充滿了期待。
去年夏天，我回老家的時候，發現老槐樹的枝椏又粗了一圈，枝葉比以前更茂盛了。奶奶還是會在槐樹下摘槐花做包子，爺爺還是會坐在竹椅上搖著蒲扇，隻是他們的頭發又白了一些，眼角的皺紋又深了一些。我像小時候一樣，趴在爺爺的膝蓋上，聽他講過去的故事，風穿過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和我一起回憶那些溫暖的歲月。
老槐樹就像一位沉默的老朋友，靜靜地站在老屋旁，見證著小院的變遷，也守護著我童年的記憶。它沒有華麗的外表，卻用清甜的槐花、濃密的綠蔭、金黃的落葉、倔強的枝椏，把平凡的日子釀成了最珍貴的時光。每次離開老家，我都會回頭看看那棵老槐樹，它站在那裡，像在說“下次回來，我還在這裡等你”。
原來，有些陪伴從來不需要言語，就像老槐樹一樣，用歲月的年輪，一圈一圈地記錄著愛與溫暖，讓我們在成長的路上，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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