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來這裡。”心魔開口了,她的聲音和林晚星一樣,但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這裡是我的畫室,閒人免入。”
周翊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個蜷縮的小女孩,最後將目光落在那尊殘破的雕塑上。“這件作品,叫《涅盤》,對嗎?”
心魔的眼神一凝。“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因為它的創作者,正在經曆一場失敗的涅盤。”周翊聰走到雕塑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粗糙的石料斷麵,“她想創造出最完美的作品,卻在最後一步,因為一個小小的瑕疵,而否定了全部。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所以,她選擇將自己打碎,困在這裡,永遠地‘雕琢’下去。”
“完美,是藝術的終極!不完美的作品,沒有存在的價值!”心魔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她手中的雕刻刀指向周翊聰,“你懂什麼?你隻是個外來者!滾出去!”
隨著她的怒吼,整個畫廊開始劇烈地搖晃,穹頂的烏雲中電閃雷鳴,牆上的畫作再次變得瘋狂,無數黑色的觸手從陰影中伸出,射向周翊聰。
周翊聰不閃不避,隻是平靜地看著她。“你錯了。完美,是藝術的墳墓。”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的噪音。
“斷臂的維納斯,為何千古流芳?正是因為她的殘缺,給了世人無限的想象。殘譜的《廣陵散》,為何蕩氣回腸?正是因為它的戛然而止,才有了繞梁三日的餘韻。中醫講‘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天地萬物,皆無完美。正是因為不完美,才有了追求,有了生命力。”
他的話,如同晨鐘暮鼓,每一個字都敲在心魔的意識核心。那些射向他的黑色觸手,在半空中遲滯、消散。
心魔臉上的冰冷出現了一絲裂痕,她握著雕刻刀的手在微微顫抖。“不……不是這樣的……老師說過,要追求極致,要超越一切……”
“極致,不是終點,而是過程。”周翊聰走向那個蜷縮的小女孩,蹲下身,溫和地看著她,“你看看她,她才是真正的你。她害怕,她迷茫,但她還在。你以為你在保護她,實際上,你才是囚禁她的牢籠。”
他向小女孩伸出手。“跟我走吧。外麵的世界,還有很多不完美的風景,等著你去畫。你的畫筆,不該隻用來描繪痛苦。”
小女孩猶豫地抬起頭,看了看周翊聰溫暖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個麵容扭曲的心魔。
“不許走!”心魔發出一聲尖嘯,她舉起雕刻刀,不是刺向周翊聰,而是狠狠地刺向那尊雕塑的另一隻完好的翅膀。
“我得不到完美,就誰也彆想得到!我要把這裡的一切,全部毀掉!”
“轟——”
隨著她的動作,整個精神世界開始了真正的崩塌。穹頂裂開巨大的縫隙,無數虛空的能量湧入。地麵上的鏡子徹底粉碎,化作深不見底的深淵。
周翊聰臉色一變,他知道,這是心魔在做最後的掙紮,她要與林晚星的本我意識同歸於儘。
他一把抱起那個小女孩,神識能量毫無保留地爆發,形成一個金色的護罩,將兩人包裹。
“執迷不悟!”周翊聰冷哼一聲,看向那瘋狂的心魔,“既然你執意為魔,那我今日,便行一次‘祝由’之術,破汝心障!”
他並指如劍,遙遙指向心魔的眉心。
“敕!”
周翊聰那一聲“敕”,並非凡音。
它融合了【醫者之心】的安撫之力與【祝由術】的破障之威,更夾雜著他對“道”的理解。在這片即將崩塌的意識世界裡,這聲音如同一道開天辟地的驚雷,又如同一縷穿透億萬年黑暗的第一縷晨光。
正舉刀欲毀掉一切的心魔,身體猛地一震。她臉上猙獰的表情凝固了,眼中瘋狂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熄滅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我……是誰?”她喃喃自語,手中的雕刻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周翊聰沒有給她再次凝聚瘋狂的機會。他抱著代表林晚星本我意識的小女孩,身形如電,在那心魔的眉心輕輕一點。
“你,即是她。是她的執著,也是她的才華。是她的恐懼,也是她的力量。合二為一,方為完整。”
點中的瞬間,心魔那由純粹負麵情緒構成的黑色身軀,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但她並沒有消失,而是化作點點黑色的光芒,融入了周翊聰懷中的小女孩體內。
小女孩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原本空洞恐懼的眼神,漸漸被一種複雜而明亮的光彩所取代。有悲傷,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和新生。
“謝謝你……”她對周翊聰輕聲說,聲音不再是幼童,而是屬於二十四歲女子的清脆嗓音,“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