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聖徒伊萬_羅刹國鬼故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90章 聖徒伊萬(1 / 2)

梁讚州修道院的石牆浸透了永恒的潮濕與陳年熏香的氣味,如今又添了彆的——一種粘稠、甜腥的腐朽氣息,像擱置太久的聖體血。它始於伊萬,那個在凍土寒夜中走投無路、像條被遺棄的野狗般撞進修道院大門的流浪漢。他成了侍奉上帝的新晉修士,可上帝的光似乎並未真正照進他那雙深陷、渾濁如泥潭的眼睛。黑暗如影隨形,盤踞在石牆的陰影裡,在誦經聲的間隙中低語,最終,鑽進了伊萬枯瘦的軀殼。

怪事如黴菌般滋生。那是個陰沉的午後,鉛灰色的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伊萬抱著一堆散發著汗酸和塵土氣息的修士袍,搖搖晃晃走到結著薄冰的奧卡河支流岸邊。他看也沒看,雙臂一揚,肮臟的衣物便噗通噗通墜入刺骨的河水中。緊接著,他那骨節粗大的手在空中猛地一揮,劃出一道撕裂空氣的弧線。

河水瞬間活了。

那些濕透的灰袍子、內襯衣,如同被無形的手猛地拽直、排成一條詭異的直線。它們在冰冷的河水裡猛地一挺,僵硬地、帶著一種非人的協調感,齊刷刷地朝著河水深處“遊”去。水流在它們周圍形成細小的漩渦。到了水深之處,它們驟然停頓,隨即開始瘋狂旋轉,像一群被投入沸水的溺水者,攪起渾濁的巨大水花。水花裹挾著河底的淤泥和腐爛的水草飛濺上岸,帶著一股濃烈的腥氣。片刻之後,這支濕淋淋的、沉默的隊列,又拖著沉重的水痕,排著同樣的直線,自行爬回了伊萬腳邊的泥地上。河水恢複了流淌,仿佛剛才那驚悚的隊列從未存在過。伊萬隻是站著,臉上毫無波瀾,唯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極冷的非人光澤。

那場差點要了他命的大雨來得毫無征兆。烏雲如同飽蘸墨汁的破布,沉重地壓在修道院褪色的金色圓頂上方,隨即,雨水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下來。伊萬正在庭院裡搬運柴火,沉重的橡木壓彎了他嶙峋的背脊。毫無預兆地,濃煙——一種詭異的、帶著硫磺焦糊味的濃煙——猛地從他破舊的修士袍下、從他枯草般的頭發裡、甚至從他張開的嘴巴裡噴湧而出!那煙濃得化不開,黑得如同最深的午夜。它包裹住伊萬,瞬間將他嗆倒在地。他蜷縮在冰冷的泥水裡,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徒勞地抽搐,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嗬嗬”聲,眼珠凸起,臉上布滿窒息的青紫色。若不是瓦西裡神父帶著幾個強壯的修士頂著瓢潑大雨衝出來,用冰冷的井水瘋狂潑向他,梁讚州修道院那天就要收獲一具焦黑扭曲的屍體。

瓦西裡神父,這位修道院的掌舵人,有著一張被嚴苛戒律和更深憂慮雕刻出來的臉。他鷹隼般的眼睛從未真正離開過伊萬。這流浪漢的食量大得驚人,像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他風卷殘雲般掃光自己那份粗糙的黑麵包和寡淡的菜湯,饑餓的綠光便立刻轉向旁邊修士的餐盤。那架勢,仿佛要把修道院本就貧瘠的糧倉徹底吸乾。瓦西裡神父眉頭擰成了死結,一個尖銳的念頭在他心底滋生:必須把這個災星、這個被邪祟玷汙的怪物趕出去。

機會來了。修道院後牆外,一口古井早已廢棄多年,成為滋生汙穢的淵藪。井口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仿佛腐爛內臟混合著糞便的惡臭,濃烈到足以讓靠近的人眼睛刺痛流淚。瓦西裡神父把伊萬帶到井邊,自己則用手帕緊緊捂住口鼻,聲音透過布料,沉悶而冰冷:“伊萬修士,證明你對上帝的虔誠和留在聖地的資格吧。天黑前,讓這口井流淌出清泉。若水可飲,你便留下。若不能……”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冰錐,“你便自行離開,去承受上帝的裁決。”為了確保伊萬無法偷奸耍滑,瓦西裡留下了他最信任的修士——鐵塔般的米哈伊爾,那雙小眼睛裡隻有對神父命令的絕對服從。

神父的腳步聲消失在通往修道院深處的幽暗拱廊裡。米哈伊爾抱著雙臂,像尊石像般矗立在井邊,目光充滿戒備和毫不掩飾的輕蔑。伊萬佝僂著背,默默走到井口,探頭望了望那深不可測的黑暗,惡臭幾乎讓他窒息。他緩緩直起腰,抬起枯瘦的手,對著井口,虛空畫了一個複雜而怪異的符號。空氣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

人影,一個接一個,從伊萬身後那片因惡臭而扭曲的光線中分裂出來。如同從同一個模糊的底片上連續曝光。十個,二十個……無數個一模一樣的伊萬!他們穿著同樣破舊肮臟的修士袍,有著同樣深陷的眼窩和麻木的表情。沒有言語,沒有眼神交流。這支沉默的克隆大軍,立刻撲向了那口散發著地獄氣息的古井。有人不知從哪裡拖來巨大的木桶,繩索摩擦井壁發出刺耳的呻吟;有人扛著沉重的鐵鏟,鏟除井沿堆積如山的黑色腐泥;有人拿著硬毛刷,瘋狂地刮擦著井壁上厚厚的、散發著惡臭的滑膩苔蘚……動作機械、高效,帶著一種非人的精確和冷漠。井底深處傳來沉悶的潑水聲和刮擦聲,仿佛一群不知疲倦的掘墓人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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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爾修士的呼吸完全停止了。他龐大的身軀篩糠般顫抖,臉色慘白如死人,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那群動作整齊劃一、如同提線木偶般的“伊萬”。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胃裡翻江倒海。他再也無法忍受這詭異的場景和刺鼻的惡臭,發出一聲短促、壓抑的尖叫,連滾帶爬地衝向修道院主樓的方向,去報告這活生生的噩夢。

當瓦西裡神父帶著驚疑不定的人群匆匆返回時,那口井已經徹底改頭換麵。井壁的石頭被刷洗得露出了慘白的底色,在昏暗的天光下甚至有些刺眼。井口周圍堆積如山的汙穢腐泥消失無蹤,地麵平整得像是被巨人的熨鬥燙過。米哈伊爾癱軟在一旁,眼神渙散,嘴裡語無倫次地嘟囔著“魔鬼……都是魔鬼……”瓦西裡神父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走到井邊,俯身,用一隻銀杯從幽深的井底舀起半杯水。那水清澈得不可思議,在銀杯中微微蕩漾。神父遲疑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猛地將杯子湊到嘴邊,仰頭喝了一大口。

冰冷,清冽,帶著一絲岩石的微腥——的確是能喝的水。

人群發出一陣壓抑的驚歎。瓦西裡神父緩緩放下銀杯,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將那口水咽了下去。他的臉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難看,如同吞下了一條毒蛇。他盯著站在井邊、被一群沉默的“分身”環繞著、神情依舊木然的伊萬,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你……留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沉重的枷鎖。

然而,平靜隻是暴風雨前虛假的帷幕。幾天後,伊萬獨自溜到奧卡河邊釣魚。他蹲在泥濘的河岸,對著魚鉤吐了一口濃稠的唾沫,隨手將簡陋的釣線拋入渾濁的水流中。魚鉤入水的瞬間,一股狂暴到無法想象的力量猛地從水下傳來!那力量如此巨大,如此蠻橫,仿佛釣中的不是魚,而是一頭發狂的河馬!伊萬瘦弱的身體像一片枯葉般被輕易地拖離河岸,“撲通”一聲栽進刺骨的河水裡。

岸上幾個正在修補漁網的修士驚呆了。他們手忙腳亂地扔下工具,衝過來七手八腳地拖拽釣繩。繩索繃得筆直,如同上緊的弓弦,摩擦著粗糙的掌心。水中翻騰起巨大的浪花,一個龐大得令人心悸的陰影在渾濁的水下扭動。當那東西終於被眾人合力拖上泥濘的河岸時,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條魚。巨大得超乎常理,醜陋得令人作嘔。它覆蓋著黏糊糊、暗綠色的鱗片,大如磨盤,鱗片邊緣如同生鏽的鋸齒。魚頭上布滿了瘤狀突起,兩隻渾濁的黃色眼睛鼓脹著,像兩顆腐爛的蛋黃,毫無生氣地轉動著。一張巨口咧開,露出幾排參差不齊、如同碎玻璃般的尖牙,散發著腐肉的惡臭。伊萬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指著那怪物咒罵了一句:“醜東西!地獄爬出來的怪物!”

話音剛落,那條巨大的、似乎早已死透的怪魚,那條粗壯如巨蟒般的尾巴猛地一甩!帶著泥漿和河水的腥風,“啪!啪!”兩聲極其響亮的脆響,如同兩塊沉重的濕牛皮狠狠抽打在伊萬枯瘦的臉頰上!伊萬被打得一個趔趄,半邊臉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這一幕恰好被聞訊趕來的瓦西裡神父看在眼裡。他盯著那條在泥地上微微抽搐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巨魚,渾濁的老眼裡充滿了最深的恐懼和迷信的狂熱。“褻瀆!”他尖利的聲音劃破河岸的寂靜,手指顫抖地指著伊萬,“你觸怒了河神!你帶來了災禍!為了修道院的安寧,必須平息神怒!”

沒有任何辯駁的機會。伊萬被強壯的修士們用浸過聖水的粗麻繩捆得像一隻待宰的牲口。他被抬著,在瓦西裡神父莊嚴的聖詠和修士們驚恐的低語聲中,走向奧卡河湍急的深水區。瓦西裡神父親自舉起那根象征權威的、鑲嵌著黯淡金飾的沉重橡木杖,用儘全力,將掙紮扭動的伊萬捅進了冰冷刺骨的河心。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平息您的怒火吧!”瓦西裡神父高喊著,畫著十字。渾濁的河水瞬間吞沒了伊萬的身影,隻留下幾個翻滾的氣泡。神父鬆了一口氣,轉身帶著修士們快步離開,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會被詛咒沾染。

然而,他們剛走到河岸的坡頂,一個眼尖的修士就發出了驚恐的尖叫:“神父!看!他……他回來了!”

瓦西裡神父猛地回頭。隻見湍急的河流中央,那個被五花大綁的身影,正以一種完全違背水流的姿態,直挺挺地、緩慢地朝著岸邊飄回來!河水在他身邊分開,仿佛有無形的手在托舉。伊萬緊閉著眼,臉色青白,像一個隨波逐流的木偶。

“不!不可能!”瓦西裡神父額頭青筋暴跳,一股邪火直衝頂門。他一把奪過身邊修士手中那根更沉、鑲嵌著更大金十字架的儀式權杖,像憤怒的漁夫叉魚一樣,衝到水邊,對著再次飄近的伊萬狠狠捅去!“滾回河裡去!你這汙穢!”

“噗通!”伊萬再次被沉重的權杖頂入河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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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死寂。所有修士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片渾濁的水麵。時間如同凝固的油脂。然後,在所有人絕望的目光中,伊萬那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再一次,緩慢地、固執地、逆著水流,朝著他們所在的岸邊飄了回來。這一次,速度似乎更快了一些,帶著一種嘲弄般的精準,直直地撞向站在最前麵的瓦西裡神父!

“砰!”一聲悶響。冰冷的河水濺了神父一身。伊萬僵硬的身體撞在他的小腿上,讓他狼狽地摔了個四腳朝天,沉重的權杖脫手飛出,滾落泥漿。修道院長的尊嚴被冰冷的河水和泥濘徹底粉碎。

“惡魔……無可救藥的惡魔……”瓦西裡神父在泥水中掙紮,聲音嘶啞,充滿了挫敗和更深、更冰冷的恨意,“把他關起來!關進地窖!用聖鹽圍住門!”

伊萬被丟進了修道院最底層陰冷潮濕、散發著黴味和老鼠屎氣味的地窖。沉重的鐵門哐當一聲鎖上,外麵傳來修士們匆忙灑落聖鹽的簌簌聲。黑暗和寒冷包裹了他。

就在這個絕望的下午,一陣不同尋常的馬蹄聲和喧嘩打破了修道院死水般的沉寂。一輛華貴得與這荒僻修道院格格不入、卻明顯車軸斷裂的皇家馬車停在了破敗的大門外。沙皇彼得羅維奇,這位帝國的主宰,因為意外的車駕損壞,需要在這卑微的修道院借宿一晚。

瓦西裡神父誠惶誠恐,幾乎將臉貼到了冰冷的地麵上。修道院倉庫裡除了粗糙的黑麵包和幾顆蔫了的卷心菜,實在找不出能呈獻給沙皇的珍饈。絕望和一絲陰險的念頭同時攫住了瓦西裡神父。他想起了那條被冰封在後院雪堆裡的、醜陋的巨魚。“陛下,”他匍匐在地,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顫抖,“我們……我們有一條……呃……稀有的河魚,是……是上帝的恩賜,或許能入您的眼……”

沙皇的眉頭皺了起來,帶著一絲對窮鄉僻壤食物的懷疑。但當那條巨大的、被精心烹飪至少外表如此)的怪魚被小心翼翼地抬上簡陋的木桌時,彼得羅維奇沙皇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他拿起銀質刀叉,帶著試探切下一小塊雪白的魚肉,送入嘴中。咀嚼。停頓。然後,那雙威嚴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又切下一大塊,臉上露出了罕見的、近乎饕餮的滿足笑容。“好!好魚!”他洪亮的聲音震得燭火搖曳,“肉質堅實,滋味獨特!瓦西裡神父,你們這裡藏有珍寶啊!告訴我,是哪位修士有如此好運捕獲此物?”

瓦西裡神父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一半是沙皇讚賞帶來的虛榮狂喜,一半是即將把禍水引向伊萬的隱秘快意。他謙卑地低下頭,聲音卻清晰地傳到沙皇耳中:“是……是伊萬修士,陛下。一個……有些特彆的年輕人。”他刻意加重了“特彆”二字。

“哦?”沙皇來了興趣,“叫他來。”

當地窖的鐵門被哐當打開,形容枯槁、渾身散發著地窖黴味和魚腥氣的伊萬被帶到沙皇麵前時,氣氛瞬間凝固。伊萬的眼神渾濁,似乎根本沒聚焦在眼前這位帝國最尊貴的人身上。就在瓦西裡神父準備開口介紹時,伊萬喉嚨裡發出一陣咕嚕聲,猛地一扭頭,“噗”的一聲,一口濃黃粘稠的痰液,如同精準的飛鏢,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沙皇鋥亮的、裝飾著金扣的皮靴尖上!

死寂。絕對的死寂。瓦西裡神父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沙皇身後的侍衛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眼神淩厲如刀。

出乎所有人意料,沙皇彼得羅維奇低頭看了看靴尖上那攤惡心的東西,又抬頭看了看伊萬那張麻木、肮臟、卻帶著一種奇異倔強的臉,嘴角竟然慢慢向上扯開,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哈!”他短促地笑了一聲,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獵奇感,“夠野!夠不馴!像西伯利亞的狼崽子!”他毫不在意地用一塊侍從遞上的絲絨擦了擦靴子,饒有興致地盯著伊萬,“瓦西裡神父說你能釣到好魚。那麼,告訴我,野小子,你能修好我的馬車嗎?它該死的軸斷了。”

伊萬依舊沉默,渾濁的眼睛毫無焦點。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伸進自己肮臟得看不出原色的修士袍內襯裡摸索著。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掏出了一小片皺巴巴的、邊緣沾著可疑油漬的紙片,還有一小截燒焦的木炭頭。他蹲下身,無視地上的塵土,將紙片鋪在冰冷的地麵上,用炭頭在上麵歪歪扭扭地畫了起來。不是文字,而是幾個極其簡陋的圖形:一個四輪的東西馬車),一個斷裂的棍子車軸),然後畫了一個小人,小人張著嘴,對著斷裂處吐出一連串的點口水)。

瓦西裡神父的心沉到了穀底,這簡直是找死!然而,沙皇彼得羅維奇接過那張汙穢的紙片,眯著眼仔細看了看。幾秒鐘後,一陣洪亮、甚至有些瘋狂的大笑聲猛地爆發出來,震得修道院餐廳的橡木橫梁都在嗡嗡作響!“妙!哈哈哈哈哈!妙極了!”沙皇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用口水粘合斷裂的車軸?好!好一個‘聖唾療法’!夠荒誕!夠大膽!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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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裡神父目瞪口呆,完全無法理解沙皇的思維。傍晚時分,沙皇彼得羅維奇獨自一人來到停放在庭院中的馬車旁。他屏退了所有侍衛,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窺視後,他從華貴的絲絨外套裡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捂在嘴上,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然後,將一大口濃痰吐在了手帕中央。他迅速蹲下身,將這塊沾滿粘稠唾液的手帕,用力塗抹在馬車斷裂的車軸接合處,反複揉搓,直到那粘液完全滲入木頭的紋理。他站起身,將臟汙的手帕隨意丟在車輪下,像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

翌日清晨,侍衛長驚慌失措地衝進沙皇的臨時居室報告時,聲音都變了調:“陛……陛下!馬車!它……它自己好了!斷裂的車軸……像被鐵水重新澆鑄過一樣!完全……完全看不出痕跡!”

啟程之際,瓦西裡神父帶著全院修士,卑微地匍匐在修道院冰冷的石板地上,送彆沙皇。沙皇彼得羅維奇心情似乎極佳,他從手指上褪下一枚碩大的、閃爍著深邃幽綠光芒的寶石戒指,在冬日的陽光下流轉著神秘的光暈。“瓦西裡神父,”他的聲音帶著施舍的愉悅,“感謝你們的……款待。特彆是那條魚,還有那個有趣的‘啞巴’修士。這枚戒指,是對你們虔誠的嘉獎。”

瓦西裡神父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他顫抖著伸出雙手,如同承接聖物般捧住那枚沉甸甸的綠寶石戒指,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激動得渾身發抖。他忍不住低下頭,用乾裂的嘴唇虔誠地、反複地親吻那枚象征著無上恩寵的戒指。綠寶石的光芒映亮了他眼中狂熱的貪婪。

“是給伊萬修士的。”沙皇輕描淡寫地補充道,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瓦西裡神父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那狂喜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迅速褪去,隻剩下灰白的死氣和被羞辱的猙獰。他捧著戒指的手僵在半空,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沙皇的馬車隊揚起雪塵,消失在通往莫斯科的凍土大道儘頭。當最後一麵皇家旗幟的影子消失在地平線,瓦西裡神父猛地直起身,臉上的謙卑蕩然無存,隻剩下扭曲的怨毒。他像一頭被激怒的老狼,攥著那枚冰冷的綠寶石戒指,大步衝向關押伊萬的地窖。

沉重的鐵門被猛地拉開,腐朽的空氣撲麵而來。瓦西裡神父正要咆哮著將戒指砸向那個蜷縮在黑暗角落的身影時,卻被眼前的景象噎住了。

地窖角落裡點著一盞昏黃油燈。伊萬背對著門,褪下了他那條肮臟不堪、打著無數補丁的褲子,露出了瘦骨嶙峋、布滿凍瘡和汙垢的臀部。他正以一種極其怪誕的姿勢,將他那光裸的、瘦得隻剩皮包骨的屁股,穩穩地坐在一條鋪在粗糙木案板上的、同樣肮臟的亞麻床單上。

然後,他開始了。他微微弓起嶙峋的背脊,那肮臟的臀部開始以一種微小的、極其規律的幅度,在冰冷的亞麻布上左右、前後地摩擦、晃動。動作僵硬而機械,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韻律。

隨著他臀部的晃動,一股淡黃色、帶著濃烈硫磺焦糊味的煙霧,嗤嗤作響地從他的臀部下方、從亞麻布與案板接觸的縫隙裡冒了出來!煙霧迅速彌漫開來,帶著一種灼燒皮肉和毛發的氣味,充滿了狹小的地窖。

更讓瓦西裡神父渾身血液凍結的是:在那股詭異煙霧的升騰中,那條原本皺巴巴、沾滿汙漬的亞麻床單,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平整!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滾燙的熨鬥碾過!褶皺被強行抹平,汙漬在高溫煙霧下似乎也變淡了!

“惡魔!!”瓦西裡神父終於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非人的、混合著極端恐懼和憎恨的嘶吼。這景象徹底擊碎了他最後一絲理智。這絕非聖愚的瘋癲,這是來自深淵的褻瀆儀式!“撒旦的烙鐵!地獄的印記!”他踉蹌後退,撞在冰冷的石牆上,眼中燃燒著要將一切焚燒殆儘的瘋狂火焰,“你……必須被淨化!從這片神聖的土地上……徹底清除!”

最後的審判來臨了。沒有宣判,沒有儀式。一輛破舊的、用來運送糞肥的馬車被套上瘦骨嶙峋的老馬。伊萬被粗暴地塞進散發著惡臭的車廂。瓦西裡神父親自駕車,另外兩名最強壯的修士押車,他們緊握著十字架和聖水瓶,臉色慘白如紙。車輪碾過凍得堅硬的土地,發出單調而絕望的呻吟,駛向梁讚州北部那片被上帝遺忘的、廣袤無垠的凍土荒原。這裡隻有呼嘯的、如同亡魂哭嚎的北風,隻有一望無際、在蒼白天光下死寂矗立的、光禿禿的黑色樹乾森林,如同插在大地屍體上的無數墓碑。

馬車在一片林中空地被勒停。四周是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風聲在扭曲的枝丫間嗚咽。瓦西裡神父跳下車,指著這片無邊無際、死氣沉沉的黑色森林,聲音因激動和一種病態的狂熱而尖利:“看!伊萬!睜開你那被魔鬼蒙蔽的眼睛看看!上帝的聲音在我耳邊震響!祂降下神諭:唯有你!用你的雙手,砍光這片被詛咒的森林!每一棵樹!讓聖潔的陽光重新灑滿這片被黑暗籠罩的土地!這是你唯一的救贖之路!完成它,你才被允許重新踏入聖院的圍牆!否則……”他畫了一個十字,眼神冰冷如荒原上的石頭,“你的靈魂將永墮地獄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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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沒有再看伊萬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被汙染。他迅速爬上馬車,狠狠地抽了老馬一鞭子。破馬車吱嘎作響,在修士們驚恐的注視下,飛快地逃離了這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林間空地,將伊萬獨自一人遺棄在無邊的死寂和寒冷之中。

伊萬站在原地,單薄破舊的修士袍在刺骨的寒風中獵獵作響。他看著眼前這片一直延伸到灰色地平線的、沉默的黑色森林。砍光?砍光這些樹?那些在樹洞裡瑟縮的鬆鼠,那些在枝頭築巢的鳥兒,那些在樹根下冬眠的生靈……它們怎麼辦?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但那雙深陷的眼睛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痛苦和茫然。他緩緩走到一棵巨大的、樹皮龜裂如老人手臂的黑色橡樹下,背靠著粗糙冰冷的樹乾,慢慢地滑坐下去。巨大的疲憊和一種更深沉的絕望如同冰水淹沒了他。他閉上眼,蜷縮起來,竟在凜冽的寒風中,沉沉睡去。

他太累了。從身體到靈魂。

就在他陷入昏睡的深淵時,一股濃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濃烈、更黑暗、帶著硫磺和熔岩核心氣息的濃煙——猛地從他蜷縮的身體裡爆發出來!那煙霧盤旋升騰,凝聚成形,在他麵前的空地上扭曲、膨脹,最終凝固成一個實體。

它站在昏沉的天光下。身形高大卻非人,如同被剝了皮的人類肌體模型,肌肉紋理在暗紅色的光線下詭異地搏動,表麵覆蓋著一層粘稠、不斷滴落的黑色焦油。沒有毛發,沒有衣物。它的臉……那張臉勉強能看出五官的輪廓,但更像是融化的蠟像,眼睛是兩團燃燒著幽綠火焰的窟窿,嘴巴是一條不斷開合、露出鋸齒般黑色利齒的裂縫。它周身散發著灼熱,腳下的凍土滋滋作響,冒出白煙,空氣中彌漫著蛋白質燒焦的惡臭。

它低頭,看著蜷縮在樹下、渺小如蟲豸的伊萬,那張熔融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一個聲音直接在伊萬昏沉的意識深處響起,低沉、嘶啞,如同無數塊粗糙的骨頭在摩擦:

“醒醒,伊萬……看看我。看看你真正的‘恩主’。”

伊萬猛地驚醒,心臟像被冰錐刺穿!他抬頭,撞進那兩團幽綠的火焰裡,巨大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是我,”那聲音帶著一種嘲弄的滿足,“在你凍僵在修道院門口的那個夜晚……是我鑽進了你冰冷、饑餓、絕望的軀殼裡。是我給了你力量……清理那口臭井?嗬,小把戲。讓衣服跳舞?口水修車?還有你那‘神奇’的屁股?”它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碎石機碾壓骨頭的笑聲,“都是我的力量,伊萬!透過你這具卑微的皮囊,泄露出來的……一點小小的把戲。”

魔鬼伊萬混亂的意識裡隻剩下這個詞)抬起它那隻滴著黑油、指尖如同燒紅鐵鉤般的手,指向荒涼的凍土和死寂的森林:“看看這片被遺忘之地!寒冷、貧瘠、絕望……這就是你侍奉的‘上帝’賜予你的?多麼可笑!”它向前一步,那灼熱的氣息幾乎要烤焦伊萬的頭發,“跟我走,伊萬。拋棄這虛偽的光明,擁抱真正的力量!無儘的財富會像伏爾加河的春汛一樣淹沒你!權力!美酒!女人!你將不再是匍匐在地的可憐蟲,你將君臨凡世!隻需……”它那隻恐怖的手伸向伊萬,掌心向上,一團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物質在掌心蠕動、變形,最終化作一張泛黃的、布滿詭異血色符文的羊皮紙契約,上麵空著簽署名字的位置。“……把你的靈魂,簽給我。在這永恒的契約上。”

那張羊皮紙懸浮在伊萬眼前,散發著甜膩的腥氣和強大的誘惑力。那些蠕動的符文仿佛活物,低語著承諾。伊萬的眼睛死死盯著它,枯瘦的身體在寒風中劇烈顫抖。巨大的誘惑如同溫暖的毒酒,衝刷著他冰冷的四肢百骸。財富?權力?擺脫這無儘的苦難和驅趕?

時間仿佛凝固。魔鬼耐心地等待著,幽綠的眼眸裡跳動著誌在必得的火焰。

然後,伊萬動了。他伸出沾滿泥汙、凍得通紅的食指,顫抖著,緩緩地伸向那張懸浮的契約。他沒有看簽名的地方。他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固執,在契約紙最上方的空白處,用儘全身力氣,畫下了一個粗糙的、歪歪扭扭的十字架!

“嗤——!!!”

如同滾燙的鐵塊猛地浸入冰水!那個粗糙的十字印記接觸契約紙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純白色的聖潔光芒!羊皮紙上所有蠕動的血色符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蛆蟲,瞬間扭曲、尖叫一種無聲但直接撕裂靈魂的尖嘯)!紙張從伊萬畫下十字的那個點開始,迅速變得焦黑、卷曲,橘紅色的火焰憑空燃起,帶著焚燒汙穢的純淨氣息,瞬間吞噬了整張契約!

“不——!!!”魔鬼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混合著劇痛和狂怒的咆哮!它熔融的臉龐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粘稠的黑色液體如同沸騰般噴濺!那兩團幽綠的火焰暴漲,幾乎要燒穿虛空!契約焚燒的白光和火焰灼傷了它伸出的手,焦黑的痕跡迅速蔓延。“你這愚蠢、頑固、卑賤的臭蟲!”它狂暴的意念如同重錘砸在伊萬的意識上,“竟敢用那偽神的印記玷汙我的契約!我要燒死你!把你肮臟的靈魂和這具破爛皮囊一起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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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的魔鬼徹底失去了理智。它滴著黑油的巨爪淩空一抓,地上散落的幾根枯枝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飛起,狠狠抽打在伊萬身上,將他打得暈頭轉向!緊接著,更多粗大的藤蔓從凍土下破土而出,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間將伊萬牢牢捆綁在身後那棵巨大的黑色橡樹上!藤蔓勒緊,深深陷入他單薄的修士袍和皮肉,幾乎讓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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