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震耳欲聾的炸雷,仿佛就在我們頭頂炸開!慘白的電光瞬間將爸爸那張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什麼?!”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那雷聲震碎了所有思維,“淹……淹死了?不可能!晚飯後奶奶還在院子裡,給我們講水鬼的故事!就在剛才,她還和我們在屋裡!她攔著姐姐不讓開門!她讓我出來找神父!她還……”
記憶的碎片在極度的驚駭中瘋狂翻湧、碰撞。晚餐後……西瓜……奶奶搖著蒲扇……那個關於淹死鬼敲門的故事……然後……然後……
爸爸阿列克謝打斷我歇斯底裡的反駁,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肯定:“是真的!卡佳!我親眼看見的!她晚飯後去池塘邊散步……天黑路滑……我……我找到她時……就在池塘邊……手機根本沒信號……我……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巨大的悲痛和恐懼讓他幾乎站立不穩,雨水混合著淚水在他臉上肆意流淌。
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卻遠不及爸爸話語帶來的寒意刺骨。巴布什卡瑪利亞……淹死了?兩個小時前?那……那屋子裡和我們在一起的……那個阻止姐姐開門、告訴我們門外是沃佳諾伊、最後讓我爬窗出來的……是誰?!
混亂的記憶碎片被這致命的信息猛地串聯起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寒意。
晚餐後,院子裡,西瓜的清甜。巴布什卡瑪利亞坐在搖椅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天色是那種沉沉的、悶熱的鉛灰,暴雨將至的壓抑。她說要講個故事,於是便講了沃佳諾伊敲門索命的故事。然後……然後那第一聲驚雷炸響……
緊接著,院門外傳來了聲音。不是推門聲,而是……
咚咚咚……
緩慢、沉悶、帶著一種粘滯的濕氣。
“娜斯佳,卡佳,是巴布什卡回來了,快給奶奶開門啊……”蒼老、疲憊的聲音穿透木門,在雷聲的間隙裡飄進來。
我當時正忙著啃一塊多汁的西瓜,頭也沒抬,含混不清地嚷道:“門沒鎖呀,巴布什卡!”
可門外的聲音沒有停止,也沒有推門進來。門縫下方,光線被一個佝僂、瘦小的黑影完全擋住。那影子僵直地立在門外,像一個被釘在門板上的剪影。
咚咚咚……
“娜斯佳,卡佳,是巴布什卡回來了,快給奶奶開門啊……”那聲音固執地重複著,一遍,又一遍,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單調和……堅持?
坐在門邊的娜斯佳終於不耐煩了,她丟下西瓜皮,帶著被乾擾的煩躁起身:“都說了門沒鎖!奶奶你……”她伸手拉開了沉重的門閂。
吱呀——
門開了。穿著那身熟悉的深色舊裙子的巴布什卡瑪利亞,佝僂著背,低著頭,濕漉漉地站在門口。屋外的冷風卷著雨後泥土的氣味撲進來。就在她邁過門檻,踏入屋內的那一瞬間,搖曳的煤油燈光下,我似乎瞥見她低垂的嘴角,極其快速地向上彎了一下,形成一個極其短暫、極其僵硬、卻又讓人心底發毛的弧度……一個冰冷的、不屬於奶奶的……笑?
“沃佳諾伊……”爸爸阿列克謝帶著巨大痛苦和恐懼的低語將我從那恐怖的回憶中拽了出來。他癱坐在冰冷的泥水裡,雙手深深插進濕透的頭發,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是沃佳諾伊……它頂著巴布什卡的樣子……回來了……它回來找替身了……”他的聲音哽咽著,被無邊的絕望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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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他猛地抬起頭,沾滿泥漿的臉上爆發出一種近乎凶狠的決絕。他掙紮著從泥濘中站起來,眼神變得像淬火的鋼鐵。“巴布什卡已經……那是她的命……”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人!娜斯佳和你媽媽有危險!我得立刻回去!”他重重地喘著氣,目光死死盯住家的方向,那眼神裡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不顧一切的瘋狂。
“卡佳!”他抓住我的肩膀,手指用力得發白,“你繼續去找葉甫根尼神父!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帶來!快去!”他甚至來不及等我回答,猛地轉身,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深一腳淺一腳地、瘋狂地朝著家的方向衝去,身影很快就被無邊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吞噬。
神父!葉甫根尼神父!那是最後的希望!爸爸的話像鞭子抽打著我。我抹掉臉上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淚水,咬緊牙關,再次一頭紮進傾盆大雨之中,用儘全身的力氣朝著村子東頭狂奔。
黑暗無邊無際,雨水冰冷刺骨。我跑過死寂的、緊閉門戶的村舍,跑過在風雨中瘋狂搖曳如同鬼影的樹林邊緣。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前方出現了那棟熟悉的、孤零零的、低矮的石頭小屋。那是葉甫根尼神父的住處。窗戶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透出。
我踉蹌著撲到那扇厚重的橡木門前,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握緊拳頭,瘋狂地砸向門板。
咚!咚咚咚!咚!
“神父!葉甫根尼神父!開門!求您開門!我是卡佳!救救我們!”我的哭喊聲在震耳欲聾的暴雨聲中顯得那麼微弱、那麼絕望。
拳頭砸在冰冷的木門上,發出沉悶的回響,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屋裡死寂一片,仿佛空無一人。恐懼和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我搖搖欲墜的神經。我更加用力地捶打,指甲在粗糙的木門表麵刮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音。
“神父!求求您!開門啊!沃佳諾伊!沃佳諾伊在我家裡!它……”
就在我抬起手,準備用儘全身力氣再次砸下去時——
一股冰冷徹骨的觸感,猛地纏上了我的左腳腳踝!
那不是雨水的涼,而是一種帶著粘膩濕滑、仿佛深水淤泥般的、活物的冰冷!緊接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毛骨悚然的觸感順著我的小腿飛快地向上蔓延!是粗糙、堅硬、如同枯骨般的指甲,正一點點地、帶著試探和貪婪的意味,刮蹭著我濕透褲管下的皮膚!
有什麼東西……趴在地上……正順著我的腿……向上爬!
它冰冷、瘦骨嶙峋的身體緊緊貼上了我的後背,一股混合著水腥味和腐爛氣息的惡臭瞬間將我包圍。那東西很輕,卻帶著千鈞的壓迫感和死亡的冰冷。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嶙峋的骨骼輪廓,感覺到它冰冷的、帶著吸盤般的觸感緊貼著我的脊椎向上蠕動!一隻枯瘦、冰冷、如同鐵鉗般的手,緩慢而堅定地,從我的後背繞向我的脖子!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極度的恐懼像水泥一樣灌滿了我的四肢百骸,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最原始的尖叫卡在喉嚨裡,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我能做的,隻有僵直地站在原地,如同被釘在黑暗中的祭品,等待著那冰冷的死亡之吻落下,等待著脖子被扭斷的脆響……
就在那冰冷刺骨、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我喉嚨的刹那——
吱嘎!
麵前那扇沉重、仿佛永遠不會開啟的橡木門,竟然毫無預兆地向內打開了!
一道昏黃溫暖的光線從門內傾瀉而出,瞬間驅散了門口最濃重的黑暗。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
一個蒼老卻異常洪亮、充滿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門口炸響!
伴隨著這聲斷喝,一把乾燥的、帶著穀物清香的黑色麥粒東正教驅邪常用物)如同密集的冰雹,猛地從門內潑灑出來,精準地砸在我身後那冰冷、緊貼著的存在身上!
“嘶嘎——!!!”
一聲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耳膜、完全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在我腦後響起!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怨毒,像是滾燙的烙鐵按在了腐爛的皮肉上!那隻即將扼住我喉嚨的冰冷枯手像被火燎到一樣,猛地縮了回去!
緊接著,門內又響起了低沉、快速、如同洪流般不可阻擋的古老禱文聲。那聲音帶著一種神聖而強大的力量,每一個音節都像重錘敲打在我狂跳的心臟上,也狠狠砸在我身後那邪物身上。
“滾回你的黑暗深淵!汙穢之物!以主之名!”
伴隨著禱文最後一句雷霆般的斷喝,一個鏽跡斑斑、刻滿繁複十字架紋路的銅製小聖鈴被一隻枯瘦但異常穩定的手搖響了。
叮鈴——叮鈴鈴——
清脆、穿透力極強的鈴聲在狂暴的雨夜中響起,如同無形的利劍!
“噗嗤!”
一聲如同燒紅的鐵塊浸入冷水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如同沼澤深處腐爛生物般的焦糊腥臭味猛地爆發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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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冰冷、嶙峋、帶著吸盤般觸感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撕扯,瞬間從我背上脫離!那股令人窒息的重量和冰冷感消失了。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扭過頭,眼角的餘光隻來得及瞥見一縷扭曲、汙濁的青色煙霧,在門口昏黃的光線和瓢潑大雨中發出滋滋的聲響,然後如同被狂風吹散的噩夢,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整個人癱軟下去,靠在冰冷的門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混合著那股殘留的焦臭灌入肺裡,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
門內,葉甫根尼神父高大的身影完全顯現出來。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黑色長袍,胸前掛著沉重的十字架,銀白的頭發和胡須在燈光下如同聖像畫裡的光環。他麵容枯槁,眼神卻銳利得像鷹隼,此刻正穿透雨幕,嚴厲地審視著我。
“沃佳諾伊的幼崽,”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仿佛剛才驅散的隻是一隻惱人的蚊蟲,“最是狡詐陰毒。它們會在這樣的夜晚爬上岸,像水蛭一樣趴在落單旅人的背上,慢慢吸食他們的恐懼和生氣,直到把人變成一具空殼……然後,咬斷脖子。”他做了個利落的手勢,眼神冰冷,“你母親背上那個東西……恐怕不隻是印記那麼簡單了。”
我猛地回過神,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我。顧不上道謝,也顧不上身上的泥濘和冰冷,我語無倫次、帶著哭腔將家裡發生的一切——從巴布什卡講鬼故事開始,到媽媽“回來”的異常,那串恐怖的小腳印,爸爸的出現以及他帶來的關於奶奶淹死的噩耗……一股腦兒地、急迫地告訴了眼前這位可能是唯一救星的老神父。
葉甫根尼神父靜靜地聽著,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在聽到“爸爸說奶奶淹死了”以及“奶奶讓我來找您”時,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他手中撚動著一串油亮的木質念珠,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當我說完最後一個字,近乎虛脫地等待他的回應時,老神父緩緩抬起眼。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深邃的陰影。他的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個極其冷硬、甚至帶著一絲嘲諷的線條。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碎了我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孩子,”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說,“你的父親,阿列克謝……他在說謊。”
冰冷的雨點砸在臉上,帶著沼澤深處的腐味。神父的話像一把生鏽的冰錐,狠狠鑿穿了我最後的支撐。
阿爸……在說謊?
謊言?關於什麼?關於巴布什卡的死?還是……彆的?那些被他帶回家的、粘在袖口上的深綠水藻,此刻在我混亂的記憶裡浮現,帶著不祥的墨綠色澤。他不是說……是去池塘找巴布什卡的屍體嗎?
神父葉甫根尼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投向屋外無邊的黑暗與暴雨,那雙銳利的眼睛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沉重如鉛的憂慮和一種近乎悲憫的警惕。他沒有解釋,隻是沉默地側過身,示意我進屋。門內爐火的暖意和乾燥的草藥氣息撲麵而來,與門外的冰冷死亡形成兩個世界。
但我僵立在門口,雙腳如同被無形的冰釘牢牢地釘在潮濕的門檻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處的冰冷顫栗,順著我的脊椎蛇一般向上蔓延,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那感覺如此熟悉——冰冷,粘膩,帶著深水淤泥的滑膩和枯骨的嶙峋。
它……又來了。
不是幻覺。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隻冰冷、瘦小、如同浸透了冰河水的枯枝般的手,正悄無聲息地、帶著令人作嘔的粘滑觸感,從我的後腰,一點、一點,緩慢而堅定地向上攀爬。那嶙峋的指關節,隔著濕透的衣衫,刮蹭著我的皮膚。冰冷的、帶著水底腐爛氣息的吐息,若有若無地噴在我的後頸上。
我甚至能想象出它的樣子——一個皮膚泡得腫脹發白、眼睛是兩個深不見底黑洞的孩童形體,正用那雙沒有生命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暴露的脖頸。它的重量很輕,卻又無比沉重,壓得我幾乎窒息。
神父葉甫根尼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他撚動念珠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渾濁卻銳利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我的背後,瞳孔驟然收縮,那裡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種麵對汙穢邪物時純粹的、冰冷的審視和……了然。
我無法動彈,連眼珠都無法轉動。隻能僵硬地、一寸寸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目光艱難地向下移動,越過自己沾滿泥漿、瑟瑟發抖的身體,最終落在門檻前那片被屋內光線照亮、濕漉漉的地麵上。
渾濁的泥水裡,倒映著門口昏黃的燈光,也倒映著我僵直的身影。而就在我的影子旁邊,緊貼著我腳踝的位置——一個更小、更淡的影子輪廓,正清晰地映在那裡!
小小的頭顱,稀疏、緊貼在頭皮上的影子毛發,嶙峋的、如同樹枝般向上伸出的手臂影子,正緊緊地環抱著……我的影子的小腿。
它來了。它從未真正離開。
神父低沉、仿佛蘊含某種古老力量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穿透了雨幕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彆回頭,卡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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